不问东西为德修:怀念我的老师吴天林

鲁中晨刊 2018-05-10 01:16 大字

□赵先德

三天前的凌晨,吴老师的姑娘发信息给我,说吴老师他老人家走了。我没有感到意外,只有叹息。他卧床在重症室已经三年有余。其间我专程去看过他一次,不久前借温州示范园兴办的事宜,顺道又去看了他一次(这一次虽然是凌晨,叫他的时候,他还睁了一下眼睛)。他老人家在重症室里受到所有人的尊重,活得非常有尊严。

一个人,在他没有用处的时候,是否活得有尊严,多取决于他之前的修为。吴老师就是一个用毕生的爱,修为尊严人生的人。

我跟吴老师的相识,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文学热的时候。那个时候,除了一本《人民文学》,就是温州的一本《文学青年》,刊名是茅盾先生题的。《文学青年》顺时代之潮流,办了一期函授班,我们那一期,据说3万多人报名。初时,吴老师并不辅导我的创作,他当时是杂志社的副主编。一次函授班的笔会上,我认识了他,他让我直接寄稿子给他。那个时候的他对一个毛头小伙子的作业,看得非常认真。1983年一年的时间,我们两个相互之间的通信超过了50封。每一篇小说写好了,他会鼓励性地寄两本稿纸给我。那个时候的方格稿纸是何等金贵!

在他的鼓励之下,我的作品陆续被发表。当时的农村,高中毕业以后,由编内的民办老师改为编外的民办老师,业余时间又不安心务农,就会被很多的人看不起。在“文学青年”的3万名学员当中,像我这种穷困潦倒的年轻人,可能也不是多数。后来吴老师告诉我,他分管的学员大多数是“第三世界”的,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居多。他能那么兢兢业业为我们的成长付出,成为我一生的榜样。不问贫富,不管东西。

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各种文学刊物如雨后春笋,《文学青年》日渐式微。后来我到地级市,成为一个专业作家,又和吴老师有了一次密切的接触。那个时候,提倡机关工作人员为基层服务办实事,我就为我们村的一脉所谓的神水,推动了国家地质矿产部的鉴定,发现它是一个含偏硅酸的,真正的矿泉水。但是,这样好的资源开发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今天很多人说国人移居国外,就是对祖国的不爱,这些人都没有经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没有钱的日子。

吴老师帮我牵线,引荐了法国的一个华侨,是他的学生。对方非常爽快地同意投51%。但就是这个“49”,却没有人来投。这个“49”,也就是49万元钱,现在看来是多么小的一个项目啊!后来这个项目虽然没有搞起来,但是吴老师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我们一块在山道上考察的情景,历历在目。

吴老师退休以后,他的子女相继成家立业。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办了一个从小学到高中的作文补习班。有一年,我绕道温州去看他,亲临他的补习班,发现在他三室两厅的房子里,分别安排了4个班的小朋友,每个班10个人。他告诉我,他的安排是这样的,星期六的上午是小学生,下午是初中生,星期天的上午和下午分别是高一和高三的学生。这样一周下来,他要批改200多篇作文。

他说年轻的时候没有顾得上管自己的孩子,他利用这样的一种形式挣一点钱,帮助孩子们买房子。他非常自豪地告诉我,在国内的两个孩子都买了房,在国外的大儿子也找到了非常好的工作。而且他告诉我,虽然这个补习班看上去很简陋,但一些有头有脸有钱的人想把孩子送进来,并不一定收。因为有些家境不好的孩子他觉得更需要同情。这些孩子,学费即使少了,但也照收。补充一点,他收学费的方式和孔子是一样的,大家随便给。

很多孩子考上北大清华以后,回来看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他。这就是他作为一个老师的骄傲。教语文,我一直认为,很多时候是在教孩子们做人的道理和哲学的思维。吴老师做到了这样的一种高度,所以他把爱的种子,种在了学生们心田,他把人生的哲学,种在了孩子们的心中。

知识的传授,是很难建立情感的城墙。只有爱心的传递,才能垒得牢固。很多的为师者,可能至今不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一个细节让我非常感动。他告诉我,他靠着自己的劳动,帮自己的孩子们成家,就像一个老农,辛苦地给白菜浇水,等白菜长大了,他掰一片帮叶足矣。如今,他的大儿子在巴黎的侨界已经很有影响,二儿子实业做得也非常不错。女儿已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护士长。我想,他老人家可以瞑目了。

人固有一死,作为师者,吴天林先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吴天林,著名编审。20世纪80年代初曾任《文学青年》杂志副主编,《文学青年》杂志是改革开放以后最早的杂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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