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光阴】
○耿艳菊
读书时老师们最爱教诲的莫过于孔子的“温顾而知新”。年少时的心似一滴透明的水珠，映照的都是新奇好玩的事物，一味地往前看，从不曾停下来。而这经典的教诲带给学生时期的最大收益便是考试前头悬梁锥刺骨地复习学过的知识。新不新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考试蒙混过关。
人真是奇怪的高级动物，渐渐，越长大，新奇的心却越来越淡。喜欢往回看，喜欢老事物。怀旧是一抹绚烂的云霞，灿绽在黄昏的天边，无限美好，无比温暖。
记得姥姥常常喜欢静静地坐在黄昏的院落里，夕阳在西边的房檐下，若隐若现。姥姥的手里有时做着活，剥一头蒜，拣一把黄豆，或揺着蒲扇，或把蓝布头巾取下来放在腿上摩挲着轻轻展平。而伴随这些的，总少不了喃喃的自语。我有时坐在她旁边，她就会自然地讲起那些往事，哪怕是她小时候的事，也讲得清清楚楚。都说老人健忘，健忘的只是眼前，那些旧时光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的祖母也是这样，快90岁了，看到我们回去看她，高兴得孩子一般，拉着我们不舍得松手，说个不停。说的什么呢？前三皇后五帝听得我们晕晕乎乎的，也都是些过往的老岁月，也是她长长的一生留下的印迹。最遗憾的是祖父去世得早，若是听祖父说说我们波澜壮阔的家族史，是不是也可以为时光留下一些见证？
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只能把一生的故事说给自己听或者子孙后代听。而那些有名望的人往往会有回忆录，留给更多的人观看，甚至给人以启示。这算是很完满的了，给一生挽了一个漂亮的结。
虽然我们还没有年老到要用回忆填满寂寥的生活，可是不得不承认，自然或不自然的流露，已经说明我们开始念旧了。
也许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你已经在有意无意间，追寻着当年的味道。总爱穿过长长的街道，过两个路口也不嫌麻烦，只为吃到一份香滑的土豆粉。很累的时候，你也许会请假散心，散心的地点却是多年前生活的小镇，走走曾经走过的路，看看曾经陪伴过自己的风景。
写字的人最开始都爱写童年无忧虑的时光，即使童年里的一个小玩具、小游戏，也能让我们感喟良久。尤其是青春里那些浩荡无畏的时光和辗转百折的故事，被写成了一本本书，被拍成一部部剧，我们不厌其烦，追了一季又一季，只因那里多少有熟悉的影子和情景，在心底共鸣。
年华似水，我们丰满着记忆，不知不觉地也在寻找着记忆的光芒。活在当下，不仅是一种积极的姿态，也是播撒时光珠玉的过程。然后在一个适当的时刻，我们一一捡拾，串成我们或平铺直叙或光润璀璨的一生。
法国画家米勒有一幅著名的油画叫《拾穗者》，那是三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农妇弯着腰捡拾遗落的麦穗。她们躬身的姿势是那么谦卑忠诚，朴实的画面让人感到不同寻常的庄严。那大概是对粮食的虔诚和敬重，她们把麦穗碾出麦子，把麦子磨成面粉，再做成营养生命的面包。这泥土一样的质朴值得庄严以对。
我们的一生也像这幅油画一样，农妇拾起的是麦穗，我们拾起的是一段段老光阴，然后把它们打磨加工，成为生命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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