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拥有《红楼梦》百廿回完整著作权蠡测（中） 从文本的语言文字谈起
● 倪合进
图七
图八
图九
图十
图十一
图十二
六、情有独钟“了"“时"“因"（1）关于“了"字
美籍华人陈炳澡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对百二十回《红楼梦》进行了研究，他用电子计算机对《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的相关助词的使用频率进行了比对，结果发现它们使用频率的相似度很高，从而得出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是一人所写。不知道陈先生选用的是哪些助词？笔者在研究中发现曹雪芹特别喜欢使用助词“了"字。关于“了"字的运用，笔者将四大名著进行比对，随机选择每本书的第67回与第82回，对“了"字作了一个大约的统计，现将统计数据列下：（通行本）
很明显《红楼梦》的作者喜欢使用“了"字，正常的章回有二百个左右。笔者还发现，作者在文本中除了惯用“了"字的同时，还大量运用“A了B了"句式。这种句式不仅运用于《红楼梦》前八十回，也同样运用于后四十回，是贯穿《红楼梦》百二十回始终的。如六十七回（P2538）：“都忘了没有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另该回第2592页：“有一个道士三言二语把一个人度去了（程甲本是‘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第2608页：“旺儿说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走了风了"；第2614页：“珍大爷许了银子，他就退了亲了"。第一〇四回第3833页有“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此例七十七回也有）。"该回第3845页有“袭人姐姐必是说高了兴了，忘了时候儿了。"
更何况，曹公在二十九回将张道士写成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又在一百零一回将散花寺的姑子命名为“大了"。并在小说的开篇写下了独步文坛、警醒世人的《好了歌》。对“了"字可谓情有独钟。
发现这一语言特色，对研读手抄本或审读整理本就很有帮助。如：
王府本第八回（P301）：“另外有那一块落草时衔了来的宝玉。"此处的“了"字被点改为“下"，显而易见是点改错误。好在原抄本的“了"字清晰可辨。（附图七）
九十七回（P3632）：“凤姐道：‘我都嘱咐到了，这是什么人走了话了，这不更是一件难事了吗？’"样书改作“走了话呢"，是错误的。建议改回来。
（2）关于“时"字
“时"字一般表示时间、时令、时候的意思。但在《红楼梦》文本中，“时"字虽时常出现，并非有这一层意思。有时去掉这个“时"字，根本不影响语意的正常表达，“时"字是曹公的口头禅罢了。现让我们用王府本与程甲本作一比较。
四十一回（P1587）：“众人笑得拍手打掌，还要拿他取笑时，刘姥姥……"（程甲本无“时"字）
六十九回（P2684）：“谁知王太医也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时，好讨荫封。"该回（P2686）还有“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作汤作水，着人送去与二姐吃。"（程甲本此两处均无“时"字）
七十三回（P2830）：“虽贾政当日起身时，选了百十篇，命他读的……"
（程甲本无“时"字）
七十八回（P3079）：“宝玉一心记挂着晴雯，答应完了话时，便说骑马颠了骨头疼。"（程甲本无“时"字）
但也有王府本有，程甲本也保留的情况。如：五十一回（P1972）：“若不好时，还是出去的。"
八十七回（P3388）：“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住？’"
一百一十五回（P4133）：“……心里说道：‘可惜林姑娘死了，若不死时，就将甄宝玉配了他，只怕也是愿意的。’"
正因为“时"字可要可不要，所以王府本七十九回有一处（P3132）“当年时，又是通家常来往的"中的“时"字被圈掉。但此处程甲本是保留的。二十六回有一处（P1000）“再有敢（时），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此处括号内的“时"是抄手或他人后添加的。程甲本为“我再敢说这样话"，没有“时"字。庚辰本此处也没有“时"字。八十回有一处（P3158）“再不时，便要打了"中的“时"被点改为“去"字。此处曹公原本的意思是“再不（去）时"，因口语省略，省去了“去"字。并非是“去"字错抄成了“时"字。说明抄手或收藏者亦或后来的借阅者并不知曹公这一语言习惯。
（3）关于“因"字
“因"字一般表示原因或在因果关系复句中使用。但《红楼梦》文本中有时“因"字出现，并不表示原因。在语言表达中，有时根本无须用“因"字，曹公也喜欢用上一个“因"字，与“时"“了"一样，好像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何以见得？让我们看看“因"字在王府本和程甲本中的情况。
①王府本有“因"字，而程甲本却没有“因"五十四回（P2085）：“凤姐因走上来斟酒。"
七十三回（P2836）：“不过为熬困起见，因近来渐次放荡竟开了赌局。"
七十四回（P2897）：“因想王宝善家的道：‘我有一句话……’"
七十五回（P2949）：“正值打幺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
七十九回（P3139）：“因想桂花曾有广寒蝉娥之说。"②程甲本有“因"字，而王府本却没有“因"
程甲本四十一回：“于是吃过门杯，因又逗笑道：‘……’"（王府本P1565）
程甲本五十四回：“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服侍我一场……’"（王府本P2073）
程甲本七十一回：“贾母因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王府本P2770）
程甲本七十二回：“贾琏未语先笑道：‘因有一件事我竟忘了。’"该回还有“贾琏说着向鸳鸯道：‘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王府本P2796、2799）
从以上两种情况来看，有“因"无“因"都不影响语意，这是曹公的一个习惯。后四十回也不乏其例。如八十五回（P3311）“大家看着笑了一回。贾母因命人：‘给他收取去吧，别丢了！’因问：‘你那块玉好生带着罢？别闹混了。’"八十九回（P3425）“宝玉因端着茶，默默若有所思。"等。因曹公有这样的习惯，使我们对王府本七十回和七十三回的两处特殊表达的认知颇费了一些周折。参看下一节《“说"取“话"意》对这两处的解释，这里不多作赘述。
七、“说"取“话"意
曹公语言的一特色是不取字的本意，而是取该字所组成的特殊的词的另一个字的意。如：
“设"不取“设"意取“假"意，即“假设"的“假"。七十八回（P3076）有“……保不住出入的人就图省路，也从那里走，又没人盘查，设若从那里出一件事来，岂不两碍脸面。"（附图八）
“冷"不取“冷"意取“淡"意，即“冷淡"的“淡"。七十八回（P3094）有“近日贾政年迈，名利也渐冷……"
“状"不取“状"意取“告"意，即“告状"的“告"。六十八回有（P2637）“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衙门中状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背旨瞒亲……"此处的第二个“状"字被后人圈改为“告"字。但原抄本为“状"字。
发现这一语言文字特色，我们就不难理解抄本的诸多的“说"字了，也无须将“说"字点改为“话"字。
抄本中“话犹未了"常常被写成是“说犹未了"。它是“说"取“话"意。如：
二十六回（P1005）：“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已进来了。"（注：此处页码错抄成二十五回）
七十三回（P2831）：“说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咚’一声，急忙看时……"
八十回（P3174）：“说犹未了，茗烟先喝道：‘该死，打嘴！"一百一十一回（P4034）：“说犹未了，又听得房上响声不绝。"
抄本中还有将“话"的意思写出“说"的。如：
二十九回（P1126）：“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伸表焚香、开戏，不在说下。（此处“说"字被后人改为“话"，但原抄清晰可辨。）
三十六回（P1378-1379）：“袭人笑道：‘左不过是他们那些顽说，有什么正紧说的。’宝钗道：‘他们说的可不是顽说，我正紧要告诉你呢……’"此两处的“说"字均被后人涂改为“话"字。好在原抄本的“说"字清晰可辩。该句的“顽说"是“玩笑话"的意思。
七十九回（P3133—3134）：“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说？’"此处的“说"字被后人点去。其实无需点去，它是同义反复，即“说"就是“话"，“话"就是“说"，是对“说"取“话"意的最好诠释。
八十九回（P3433）：“紫鹃听见，吓了一跳，说道：‘这是那里来的说，只怕不真罢？’"此处后人未作点改。
九十回（P3454）：“凤姐道：‘姑娘，不是这个说。倒不讲事情，这名分上太岂有此理了。’"此处后人也未作点改。甚幸。
一百一十八回（P4210）：“王夫人回过味来，细细一想，便更哭起来道：‘你说前儿是顽说，怎么忽然有这首诗？’"此处未被点改，而且“顽说"的“顽"与三十六回一致。
根据这一语言特点我们还可以校核七十回和七十三回两处到底是“因"还是“固"。
王府本：
七十回（P2723）：“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因然是好的。’"（附图九）
七十三回（P2842）：“……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因是可爱……"（附图十）
以上两例都有“因"。只不过七十回的“好因然是好的"被点改为“好是果然是好的"，七十三回的“因"未作点改。
让我们看看其他抄本的情况：俄罗斯藏本：
七十回（P3060）：“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固然是好的。’"
七十三回（P3175）：“……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
庚辰本：
七十回（P1680）：“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固然是好的。’"
七十三回（P3175）：“……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
戚序本：
七十回（P2809）：“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果然是好的。’"
七十三回（P2926）：“……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
甲辰本：
七十回（P2326）：“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果然是好的。’"
七十三回（P2416）：“……忽见一个五彩绣香囊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此处“固是可爱"被删改了。
杨继振藏本：
七十回（P816）：“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固然是好的。’"
七十三回（P846）：“……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或因）是可爱……"此处括号内的“因"字字体很小，又恰好被毛笔从中间杠掉，无法分辨。
到底王府本“因"字是曹公的本意，还是其他抄本是曹公的原笔呢？一般人肯定认为“固"是曹公的原笔，“因"是“固"形讹。更有王府本六回（P214）“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固（“因"字之形讹）与荣府略有些瓜葛。"之例可以引证。其实不然。
曹公这里是“因"取“果"意。“因然"就是“果然"的意思。甲辰本和戚序本七十回表述为“好果然是好的"，也算是领会了曹公的真意。所以，抄本中有“因"字的地方，若在转换成“果"字后，表述不矛盾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改。既使要改，也要改成“果"字。
八、特殊的“通假"
中国古书上经常有通假字现象。“通假"是“通用、借代"的意思，即用读音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代替本字。《红楼梦》手抄本也不例外。它不仅有单一通假，如“以后"写成“已后"，还有互为通假，如本字为“个"字用“过"代替的，本字为“过"的又用“个"字代替。文本中这类情况较多，且是贯穿百二十回的，现就互为通假的字例举四组如下：
（一）“着"与“作或昨"
（1）本字为“着"，却写成“作或昨"。如：
七回（P274）：“宝玉听了，即便下炕。尤氏、凤姐都忙说：
‘好生作，忙什么？’"此处的“作"字被后人圈改成本字“着"。
二十回（P764）：“你自己便比比如好，也不犯作见一个打趣一个。"
九十三回（P3537）：“平儿慌了道：‘水月庵里不过是女沙弥、女道士的事，奶奶作什么急？’"
九十八回（P3673）：“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被宝姐姐赶了去了，他为什么霸作住在这里。"
（2）本字为“作或昨"，却写成“着"。如：
八回（P297）：“……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我说着了好梦呢……’"此处的“着"字，后人不知其用法，点改成本字“作"。但抄本的原来的字清晰可辨。（附图十一）
五十九回（P2270）：“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着隐身草儿你来乐。"
八十七回（P3387）：“彩屏道：‘我着日听见邢姑娘和大奶那里说呢！’"该处的本字应是“昨"。
一百零五回（P3863）：“王夫人、宝玉等围住贾母，寂静无言，各各掉泪，惟有邢夫人哭着一团。"该处的本字应是“作"。
一百零九回（P3970）：“宝钗听了，也不着声。"该处的本字应是“作"。
“着"与“作或昨"互为通假的原因是他们在方言中有时是同音字。抄手有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曹公有此书写习惯，因而在四十四回就出现了抄手自己添改的例子，如在“……我还放心些，况且用不作你买卖……"中的“不"字右下侧加了一个“着"字。这样就变成“况且用不着你作买卖"了。笔者根据通假这一特点，初步判断是抄手自己改的。其实无需添加。
（二）“出"与“去"
（1）本字为“出"，却写成“去"。如：
一回（P20-21）：“葫芦庙内寄居一穷儒，姓贾名化别号雨村者去了出来。"此处的“去了出来"在甲戌本中是“走了出来"，在程甲本中是“走了来"。其实这里的“出"字，它是通假字，本字是“出"字，与后面的“出来"形成同义反复。
二十四回（P907）：“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去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此句中的“去"字对应的本字应是“出"。
八十二回（P3239）：“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去来了。"此句中的“去"字对应的本字应是“出"。
九十三回（P3542）：“我的小爷，你太闹的不像了，不知得罪了谁，闹去这个乱儿。"此句中的“去"字对应的本字应是“出"。另该回（P3539）有“便从靴掖儿的里头拿去那个揭来帖"，对应的本字也是“出"。
九十四回（P3552）：“这话怎么顺嘴说了去来，反觉不好意思。"此句中的“去"字对应的本字应是“出"。（附图十二）
九十六回（P3615）：“袭人想定主意，待等贾政出去，叫秋纹看着宝玉，便从里间去来，走到王夫人身边……"此句中的“去"字对应的本字应是“出"。
此外，还存在王府本中是本字，在相关其它抄本中是通假字，这说明很有可能是王府本丢掉了这一信息。如王府本一百一十六回（P4170）：“老爷路上短少些，必经过赖尚荣的地方，也可叫他出点力。"对应的程甲本却是“去点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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