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雅好”
《西厢记》第三本拿两位主角的病说事。一边是,“张生近间、面颜,瘦得来实难看。不思量茶饭,怕待动弹”,又且,“睡不着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另一边是,“俺姐姐针线无心不待拈,脂粉香消懒去添。春恨压眉尖,若得灵犀一点,敢医可了病恹恹”。遇着这样一番状况咋办?红娘真是一妙人一极聪明人,开出的药方直奔关键:病患、要安,则除是出点儿风流汗。”
如果宽容一点,相思病自然也算病吧,只不过放到现在,怕是不会给病假的。好多文章都写到人的病,病甚至成了作家表现人物性格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载体。林黛玉或许就因了肺结核的多病多愁,才被贾宝玉们爱得如痴如醉,不信,试想一下,如果林是一个拳击手样的肌肉女或者女汉子,还有多少男人会给她在春梦中开一扇门?东施效颦,正因为西施病而捧心的情状呈现了一种美感,所以才会去“效”,东施智商情商并不低的。这涉及到人的风度养成问题,与生俱来毕竟少之又少,多数人所谓的风情不过都是东施效颦,一个字,装!差别仅仅在于有多逼真,而已。装病就是一个投入少见效快的法子。
病,为什么就美了?曾经一度,肺结核成了一种时髦病。据闻,结核病的症状是午后低烧,脸颊上有低烧的红晕,眼角膜绷紧发亮,情绪既低沉忧郁又亢奋。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这样一副病容体现为一种异样的色彩,楚楚可怜大抵就是这样吧。我理解,生病的时候,病人因为活力降低、欲望低迷,呈现一种别样的安恬,而中国文化的审美一直以来就喜欢这调调。
鲁迅说过很有意思的一段话,鲁迅总是说些有意思的话。他在《病后杂谈》中记录一些人的愿望: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地到阶前去看秋海棠。每每读到这一节都不由大笑,心里骂一句,这老人家太不厚道,真是尖刻得深刻而巧妙———人家的这点点隐秘的嗜好,都要被你先生翻找出来,再冷嘲热讽, “一个都不宽恕”!鲁迅通常是拿整个中国文化下刀的,他先生这么说,那么这就是中国文化中带共性的事情,或者竟就是一个问题。
崇尚小满、轻红、中性灰、闲雅,总之带点低调、病态、纤弱、哀婉、伤感……还真就是中国文化的一种“雅好”。“落红成阵”本来美得壮丽,却偏要“风飘万点正愁人”;“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黄昏本自和朝日一样妩媚可人,又因邻近黑夜而大可逍遥、自在,怎么就 “一生憔悴”了呢,怕是有故弄玄虚之嫌?
如果这种“雅好”还渗透进骨子里,成为基因一样顽固的脱氧核糖核酸,怕不是应该容忍的事。生命的底色应该是健健朗朗元气淋漓才好。本来儒家“天行健”似可带给我们正大、强健、饱满的精神生态,可惜遇到了道家“以弱为用”和佛家“诸法皆空”的消解。此话题姑且一说,没有深究。
峨冠博带、大袂深衣的宽缓,也可以算在“雅好”之列。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才多了些轻捷、洒脱、彪悍,战斗力起码得到了算数级的增长……
生病不仅“看上去很美”,而且还和人的创造力有关?果然就有不少例子。
木心就说他喜欢发高烧四十度写作,“发热发到不倒下,好开心”。木心甚至说,欧洲艺术史上的浪漫主义时期,察检下来,与彼时的肺结核病有关。
梵高可能有精神病,贝多芬失聪,舒伯特有梅毒,肖邦有结核……
尼采在自传中说,疾病使他变得理性,“在七十二小时头痛和剧烈头昏所引起的痛苦中,我却具有理智上的极度清醒,然后在冷静的状态下,我想出了许多东西,可是在我较为健康的时候,反而不够细密,不够冷静来获得这些东西”。
大体上,我以为,以理性作为思维方式的人都主张健康,比如自然科学家。德国著名生理学家、物理学家Helmho说:“我最成功的思维是在阳光和照的日子里慢慢攀登多树的山顶时出现的。”大概是《左传》所记,一个叫裨谌的人深通谋略,但“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在城市里脑袋就一汪浆糊,要在野外想的法子才大多管用。至于感性的诗人们,“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好像也有道理,就由他去吧……
虽已年龄一大把,一路过来却少有生病,所以不幸没有深刻的体会。今番说起这个话题,也是拾人牙慧而已。但我承认,也曾在不经意时,想象过自己生病了,然后坐在海棠树下,读书或者吹风,并以为是一种旖旎的风情。当然,还需要一个或多个美女路过,并且、看在眼里。当然,吐血就不必了,侍儿也不必了,咱没本钱整那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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