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陈萨谈“转型”:我更喜欢现在的状态
陈萨
钢琴家陈萨在2015年成立了个人工作室,除了每年策划一轮有着自我审美的主题性音乐会,她还任性了一把,独立出版了新专辑《德彪西24首钢琴前奏曲》。
新专辑近期刚刚问世。
陈萨和新专辑封面
区别于那些有票房保证的“大部头”作品,在有些人看来,《德彪西24首钢琴前奏曲》就像一套明信片式的“小作品”,出这样一张专辑,从想到做,都需要些魄力。
“这套作品的音量分贝不是那么能激起人的肾上腺素,德彪西的音乐需要你进入它的世界,去感受空间、感受色彩。”
陈萨说,如果现场有一个好的氛围,这套作品会让人有一个完整且深邃的聆听体验,但如果现场氛围不好,就会显得缺乏凝聚力。
在她看来,听德彪西的音乐需要一个代入感,有个门槛,“进去了,你能待很久,几乎是一种冥想的状态,你需要被催眠。如果反过来,打个比方讲,你一直很着急,好像是一路堵车过来,然后坐下说你弹吧,我要听,这种心情的话,就连我自己都很难进去。”
2017年4月,在德国一座由教堂改建的古老音乐厅里,陈萨完成了《德彪西24首钢琴前奏曲》的录制。
录音地点是录音师约翰·穆勒(Johannes Müller)挑的,钢琴家布伦德尔、普拉西亚都在这里录过音。在此之前,穆勒长期为慕尼黑爱乐乐团、新加坡交响乐团录音,陈萨和他经朋友介绍相识,一拍即合。
新专辑内页照片。 陈萨 图
音乐厅隔壁就是一座真正的教堂,录至《沉默的大教堂》时,曲子里有一段让人联想到教堂钟声的和声,“就在这时,教堂里的钟也敲起来了,钢琴声和钟声遥相呼应,那个小插曲让我非常心动。”
只用了两天时间,陈萨就完成了录音,第三天,在穆勒的建议下,她又弹了一遍,用时1小时40分。24首前奏曲对她来说,每一首都有“技术”难点,硬的技术和软的技术都有。
“我感觉有些像做实验。有些东西不断重复,每次听起来都不一样,慢慢发现中间有一些联系,就像一个画板,如何来调色彩和层次。我发现他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作曲家,在这样一条路上,好像能够跟着作曲家的思路,走进很多不同的空间,体验他的幻想。”
2015年,陈萨成立个人工作室,《德彪西24首钢琴前奏曲》是工作室成立以来,独立出版的首张专辑。
从确定曲目,到投资、录音、发行,新专辑都由工作室一手操刀,最让陈萨开心的是,曲目是她真正想要的,“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我不在乎到底能够卖出多少张碟,能不能赚钱。”
专辑从内到外言简意赅的设计,也体现了陈萨的审美。
专辑封面被设计成纯白色,左上方有两处浅灰色的印痕,像是被车辙撵过的路径,也像是被钢琴的榔头压过的痕迹。专辑内页的照片和文字,来自陈萨游走世界各地捕捉的手机随拍,不同时刻的抽象随笔。
手机随拍是陈萨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也是她在音乐之外感知世界的另一种方式,这个习惯一经养成,一发不可收拾。
陈萨的摄影没有很具体的对象,往往是一个事物的局部,一种情绪或一种氛围。
“我不喜欢写实,我会拍那些让我有感触的瞬间。”她格外喜欢观察事物的局部,比如地板的图案、石柱的纹理、一片树叶的脉络,然后拍摄它们原始的生命肌理,仿佛看照片的人顺着她的眼睛这样望过去,世界是微观的万花筒,这也慢慢衍变成她联结音乐与图案、听觉与感官之间的趣味想象。
新专辑内页照片。 陈萨 图
从选曲到设计,新专辑都彰显了陈萨的个人趣味,然而和厂牌合作时,就没这样的自由度了。
“厂牌会考虑到经济状况,是否能盈利,是不是受欢迎,是不是有人录过,市场上现在缺什么作品,会往那个方向去策划。”
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才会有真正想做的东西,“我和工作室是互相激励的。自我能动性被激发出来,的确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工作室成立以来,陈萨决定每年做一套有“主题性”的作品巡演。
第一年,她选择了肖邦全套玛祖卡舞曲,取名《43支舞》;2016年,她完成了《德彪西24首前奏曲》的全国巡演;接下来,她会继续完成《德彪西12首钢琴练习曲》,后年将再次回归到肖邦的音乐策划——每一次主题性巡演,都意味着她可以集中精力学一些新作,将自己吸收的东西浓缩和净化。
陈萨坦言,成立工作室和她个人的生活、事业状态发生了变化有关。
“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工作室就像旅途的起点,变相地唤起了我的创造力。”她感慨,以前,音乐家都是定一个日子,按日子来演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模式千篇一律,不免机械化。
“然而我们要成长,不应该做得太封闭、太机械、太传统。”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几年她都在创新曲目,呈现也尽量多元化,她希望观众能从不同的媒介了解她,有可能是音乐,有可能是视觉,也有可能是文字。
现年38岁的陈萨笑言,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入了“中生代”钢琴家的行列——既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好像有勇气就能一往无前,也不是年迈的老大师,不管你弹得什么样子,你的分量就在那儿——对很多音乐人来说,“中生代”意味着“变故时期”,不少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转型。
“比如,他会转到不同的音乐风格,转业甚至是转行,不做音乐去做生意了。这是一个人生的节点,音乐人到了这个节点会思考很多,我到底是更要生活还是更要艺术,是否还要继续做“苦行僧”。”
陈萨没有改行的想法,事实上,她也做不到。不过,她决定让自己更有生活的气息,是一个女人,而不只是一个钢琴家。
“比如我突发奇想,想买束花,可能以前想想也就过了,但现在我会去行动,哪怕我只在一个地方待两三天。你在生活中可以用一双艺术的眼睛去感受很多事情。”
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时间就比以前多了,“到了中生代,你要学的东西绝对不比原来少,但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愿意去感受那些细微之事,然后我再去忙,但不像以前忙得没头没尾。”
走到现在,有没有遇到瓶颈?
“我们走到这时候肯定没有小时候那么多硬性指标,衡量你发挥或演出好不好的硬性指标已经消失了,因为你已经完成了。”陈萨打了个比方,“就像你已经走到了大气层上面,地心吸力越来越小,你的空间更大了、可能性更多了,但你需要做出的选择也更多了,你要在这样一个抽象、散漫的空间状态里去得到突破点,这是需要时间的。”
更年轻的时候,陈萨也有过焦躁的时刻,就像空中的柳絮,老在一种漂浮的状态里。
现在的陈萨,显然更从容了,“你可以放心在每一件你做的事情上,找到它们各自的意义所在,这是让我感觉踏实、从容的重要原因。”相较以前,她说,“我更喜欢现在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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