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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时间里的父亲

汉中日报 2022-03-08 10:09 大字

心香一瓣

凌子

父亲一直是个清冷的人,亲戚们也不大到家里来。忽然间,父亲走到日薄西山的时日,对亲情也珍视起来。四叔隔几月会带来许多不易购买到的书籍,给父亲闲度时光,做文史学研究的四叔家中藏书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姑姑们来家里,他更喜笑颜开地对待,给两个姑姑的红包很大方。她们不再畏惧以前那个严厉古板,不苟言笑的大哥,与他闲话家常。

我们能看见他衰老的样子,特别的显眼,让人忧伤。与他讲话需要很大的声音,而且多数时候还得再次提高音量重复两三遍。身板不似前几年挺直,脊背佝偻,不知是担心跌跤,还是何故,走路时不抬脚,碎碎步走进房间。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打盹。与他意见不合,就生气呵斥人。冬天担心感冒,可以两三周不洗澡,而他以前是多么洁净的人。疫情持续两年,在深沪两地的弟弟妹妹回不了家,父亲担心航班上人群复杂,会将病毒携带进家,影响他的健康。他以前有多宠溺、疼爱儿女,现在就有多冷漠无情。弟弟劝解我们要体谅、理解他惜命的心思。作为一个医生,我能冷静客观看待生死,之所以有些难以理解,也许是我还没到他那个年岁。有时看着他像个孩子样无助,遇上稍不顺遂的事,一脸焦虑,眉头紧锁,只是求助般问道:那怎么办?越看越让人忧伤,让人心酸。

然而他自有顽强的一面,对抗时间与衰老,是他的思维和超强记忆力。之前他眩晕,发作频繁,带他做头颅核磁,医生说他的脑细胞容量与脑血管状况,堪比60多岁的人。这得益于他每天的阅读,几十年沿袭下来的习惯,还有他几近刻板的生活习惯,除过固定时间的锻炼,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看书。他极度自律到严苛的程度,无论对自己,对儿女。我每每回家,我们坐在一起谈论文学,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刻,也是我与他最家常的时刻。我们谈看过的书籍,许多的内容他能复述出来。对于我大手大脚花钱,告诫我,“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我不生气,嬉笑着从他的书柜拿出《红楼梦》,哪一章回写的有?怎么没看到!他得意地笑。他说法国文学作品优于英国文学,虽然英国有许多大家,比如沙翁、狄更斯,比如济慈、雪莱。但法国文学整体作品质量上乘。我告诉他,诗歌创作陷入低谷,难于突破自我局限。他给出建议,多读一些诗歌作品,重点读一些俄国女诗人的诗歌。继而评判我读书不够丰富,涉猎面太窄,所以写作受到限制。再一次回去,会给我讲授国内现代、当代作家的作品。他评价《耶路撒冷》《北上》,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叫徐则臣的作家。那时他思路清晰,反应敏捷,记忆力强大,更惊讶的是不需要高声与他说话。那时,感觉他还是那个三尺讲台上的高中语文老师,激扬文字,一支粉笔写春秋。那时,父亲满脸笑意与自信,谈吐如莲,不绝于滔滔精言与妙思。我一半认真一半调侃,对他说,最好能将脑子里那么多文学理论传授于我,不然太可惜了。他极其郑重找出一本《文学创作技巧》的书,让我学习一下。

他兴致勃勃地拿来一张纸,铅笔写了一些评语,我的一篇发在公众号“读书村”的散文不足之处,真是不忘为人师者的职责。说我的散文太散漫,形散、神也散了。如果去掉不相关的段落,精炼一些会更好,何必写那么长!而我的散文从来都是小篇幅呀!我怼他,你们以前那种教育的写作方法,把人的思想束缚住了,写出来的文章都一个路数,还要有主题思想,太没创意,好不容易才摒弃掉以前学校的窠臼。他又教导说,你的诗歌写得不错,别写散文,去写诗歌。我又怼他,当年是你说我写散文有天赋。他很有些不悦,责怪我听不进去。离开时,他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名家经典散文选》,告诫好好读一些名家作品,写不出文章时,就静下心来读书,不要去硬写。这是妹妹送与父亲的书。他找话说,百年后他的藏书全部留给我。

反复听一首歌《父亲的散文诗》,只一句歌词: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我潸然落泪。为何我们读过许多书,懂得许多道理,仍无法将我们的生活安排顺意,时间悄然流逝,唯虚无永恒。

正月初四,立春。等眉目舒展,春光照面。正月初六,送弟弟一家返程回深圳,在车上我问,爸爸眼睛红了没?弟弟答,没有回头看他们。我说,爸爸去年84岁的坎算是迈过去了,我们都要祈愿他一直安宁康健!

小花园里那株梅花,三三两两在开,好像比之前更繁盛一些。那清澈的美,溢出一股子幽香。幽香里透着岑寂,清枝萧疏,却硬朗有力道。春天到了,花朵总会开放。给眼前的隐忧和无能为力 的自己,多一点坚韧与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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