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飘香?
汪华华
冬日的下午，暖暖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里，我在院中拾掇着几盆兰花草，母亲坐在一旁的墙角晒着这暖暖的太阳，住在城北的大哥回家来看望母亲，手中提着一提黄油纸包装，一长条红方印在包装上面，十分醒目、靓丽。打开包装，两大卡端端正正的冻米糖呈现在我的眼前，白胖又有点微微泛黄的冻米，与黑芝麻、桂花、橘皮、花生仁相互辉映。阳光里，拿起一片，黄橙橙、金灿灿，递上嘴边，香气扑鼻，放入嘴中，清甜酥脆，满口生津，唇齿留香。
眼前手中这片洒满金光的冻米糖，犹如一把开启我记忆大门的钥匙，把我拉回到四十年前。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母亲在金山小学教书，日子过得很清贫，我们只有在春节，才能嚼上平常时时惦记着的冻米糖。刚入腊月的时候，勤劳而又会操持家务的母亲，就开始张罗着过年食用的冻米糖。冻米糖是徽州地区的传统名特产，是徽州百姓春节待客的最佳糖果糕点，那方方正正、片片飘香的冻米糖用黄油纸齐整地码上两大卡，有棱有角地包好，外面衬上一方红纸，用细细的麻绳扎好提上，往八仙桌上一放，就是徽州民间春节走亲戚拜年最好的果子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透着徽州人无法忘怀，浓浓的乡愁和喜庆。
只见母亲在厨房内，将准备了好几个月的糯米，淘好洗净，在水中浸泡10多个时辰，而后捞出沥干水。蒸笼置于锅中加热，待开锅冒蒸气，倒入沥干的糯米，扒平，蒸气冒顶约40分钟后蒸笼揭盖，用手捏搓蒸米，手感柔软无硬心米时，即将蒸熟的糯米盛出，放在事先已准备好浸湿的竹篾圆平匾中，推平冷却，在还未彻底凉透的时候，用木铲翻拌一遍，防止大块结饼。少许红的、绿的蔬菜叶汁在碗里加些水，点点滴滴泼洒在此时的糯米上，这样日后的冻米糖就有红红绿绿的点缀，惹人喜欢。冻米糖松脆弹牙的口感，是蒸糯米的技术和经验决定的。
凉透的蒸米逐渐变硬，再经过晾晒揉散，就慢慢形成了冻米。蒸米晾晒揉散的过程，是我脑海里冻米糖最深的印记。每天清晨，我们四姐妹上学之前，就会在老宅房前向阳的墙角处，支上2条凳子，凳子上放个梯子，梯子上放几个大的竹篾圆平匾，太阳出来后，奶奶就会帮着把这些冻米搬出来，铺平在竹篾圆平匾里，她自己坐在凳子上，焐着母亲起早弄好的火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驱赶着正闹饥荒的鸟雀。放学回到家，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将冻米收回家。晚上，在老宅内厅的煤油灯下，我们伸出一张张小手和母亲一起搓冻米，边搓边听母亲和我们说徽州地方民间故事。
冻米晾晒到油光锃亮，颗颗晶莹、粒粒珠玑，就算制作完成了。这时，学校基本上也开始放寒假了，一样的冬日暖阳透过天井，洒落在老宅内厅的八仙桌上，我们兄妹一人一块小地方，趴在桌上写着寒假作业，大哥会趁着母亲不留意，摸几粒冻米放入火熥，顷刻，冻米迅速变成胖小子，大哥、二哥会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个胖小子用火箸夹出，大家一人分几粒，有滋有味地吃掉。漏掉的就在火熥里冒起一缕焦烟。
到正儿八经炒冻米的时候，炉子是需要奶奶亲自把控的，柴火用干透的秸秆，炉火需要大的时候就必需大，小的时候就必需小，炉子的火候和冻米的抖筛，是冻米炒制好与否的关键，在一声声“大火……小火”不间断的调整中，下锅的冻米在铁锅里滚热沙子的簇拥下，飞速膨胀长胖，只见母亲双手飞舞，盛、摇、拍、抖，白花花的炒米瞬间满满一筛。一旁的我们，会在母亲炒制的过程中，计量一杯的冻米能发成几杯炒米，发得越多，就预示家庭来年更加兴旺发达，如果一杯能发成五杯多，奶奶和母亲脸上就会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腊月二十许，外面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切糖师傅身上、额头、眉毛上带着几片雪花，肩上扛着家伙什来了。在一个厨房宽敞一点的人家，安置好案板，摆上木榨，案板需结实，切糖师傅是要上去踩的。家家户户带着炒米、陈糖、蔗糖、收集晒干的桂花、干的橘皮碎、甚至挑来一担上好的柴火，一户一户挨着个地开始切冻米糖。切糖师傅熬着陈糖，用他专用的木棍搅拌着，不时拿起木棍，用手指一擦，一张一翕查看着糖稀的黏稠，火候一到，下料搅拌，红的、绿的、黑的均匀后，即用竹编簸箕盛入木榨，满榨、踩压、出榨、切糖，咔、咔、咔，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切糖师傅刀功非凡，必须在冻米糖变硬前切好糖。一榨刚好装两铁皮箱，遇冻米发得多，榨放不下了，我们最高兴的事就来了，个个伸出小手，捏上几个糖球，拿着糖球，冒着雪花，在雪地里啃啊！跳啊！乐啊！这是我们孩童最美的时光。
这时，微信视频的提示音将我从记忆深处拉回，是二哥从南京传来视频，告诉母亲，今年还将响应号召，过年又不准备回来了，八十多岁的母亲倒也非常通情豁达，只要你们子孙好，啥都好，待村里切冻米糖了，让老大给你们寄点过去。视频里的二哥不停地点着头、应诺着，我们全家在外，就是惦记着这口记忆深处的徽州冻米糖，思念着这片片飘香的浓浓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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