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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岁学画,76岁办展 阿籽奶奶:重新出发

成都商报 2022-01-16 00:41 大字

阿籽奶奶本名尹玉凤,1944年生于湖南洞口县,曾在新疆生活60余年,2016年来到上海。74岁学画,76岁举办个展。

阿籽奶奶曾是一个平凡的老人,2016年老伴去世后,她的精神也随之垮了下来,成为医院的常客,两次病危。为了响应孙女阿籽的关心,她开始学画。从一开始连画笔都握不稳,到后来乐此不疲一天一画。她两年间完成600幅画作,一身疾病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还成功举办了个展。她在画画中找回了自我,开启了人生新旅程。

同时,她也亲笔记录活出自我的人生哲学,与她的画集结成《今天也要重新出发》出版。她说:人生的重点不是过去的事情,而是向前看,抛弃旧的,身心清凉,重新上路。

我叫尹玉凤,出生在湖南洞口县的山沟里,在家里排行老大,家族是当地的尹氏望族。

按照传统,家中的女性是不能被列入本姓族谱的。我这一辈是“大”字辈,我后面的弟弟们就叫大功,大继。如果我也按族谱,那我的名字就应该叫尹大凤。

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对第一次做父母的他们来说,有了爱的结晶,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是不是非常惊喜,所以把我想象成山里的一只凤凰。父母心中的凤凰,是他们对一切美好的想象。

我这只凤随着父母到了戈壁,与苍凉为伴。刚刚成年便嫁作人妇,结婚后,就在家带孩子。“老张家的”成了我的名字,而父母很隆重地为我取的名字,就成了一个记忆,再也不会被人叫起。

后来办身份证的时候,办事员笔误把我的名字写成了“尹玉风”,所以我现在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尹玉风”。一只山里的凤凰,变成戈壁的一阵风,从大凤变成了大风。

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我的名字从没有被正式叫过,也没有在正式场合出现过。珍视我的母亲早早过世,父亲无暇顾及我。结婚后我成了张家的媳妇,基本上被叫作“老张家的”“张清他妈”。那个名字,那个我出生时父母苦思冥想起的名字,就被封存在了记忆里。

在没人的时候,我会在戈壁的荒原上,叫一叫这个陌生的名字——尹玉凤,这个连户口簿、身份证上都不存在的名字。我怕她长时间地没有被人叫起,我对她会感到越来越陌生;我怕我自己,都叫不出来她了。

戈壁的风带着漫天的黄沙、燥热,在空中飞舞。尹玉凤这个名字,在戈壁的风中被吹散,我不知道她会被吹到哪里。我本来想让她在风中随意飘散出去,现在想来,她可能被吹到了东海这边。在滴水湖畔,这个名字被人听见,想起,叫起。

多年前,我在戈壁呼喊的名字,经过了六十多年,在世界的另一边和我走到了一起。我和我的名字,终于走到了一起。

这大概也是因缘吧。在办身份证的时候,办事员随意把“凤”改成了“风”,似乎意味着,我这一生,跟风有关。

戈壁的风和海边的风都很大,我好似一只随风起舞的凤,是风把我带到了这里,是风把我和我的名字合到了一起。现在我——阿籽奶奶——叫尹玉凤。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到我这个年龄,突然间,好像每天的时间又慢下来了:反应变得很慢,行动变得迟缓,走路也很慢,一切都慢慢地来,慢慢地去。

对我这个年龄的大多数人来说,去学新鲜的事物,的确太难了。画画对我来说,一开始也确实很难。毛笔不会抓,女儿告诉我,和抓筷子一样,怎么方便怎么来。我画出第一幅画,花了两天的时间,那是线条颤颤巍巍的两朵小花。其实当时我还是挺惊讶的,自己还能画出两朵小花来,心里满是幸福。

以后的日子,我基本每天都画出一幅。每天像有了新的发现,比如琢磨怎么把剥开的香蕉表达出来,让我没空回忆以前的事。我的心里放进那些瓜果蔬菜:画不完就放坏了,画完就可以吃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通过细微的观察,把身边的每个物品,把所有的情感通过画笔描绘出来,却让我不再感到孤寂和落寞。有时我想, 慢下来可能是个好事,让我可以凝视眼前的一切,可以细微地观察这个世界。

从我第一次拿起画笔到现在,两年的时间我画了六百幅画。有时候我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一尺见方的一张纸上,我慢慢地描摹,画得很慢,但是每天都坚持画一幅,两年时间,竟然就出了六百幅作品。

当你选择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从当下开始做吧。不要怕慢,只要不停下来,蓦然回首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做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你会发现,你积累了很多。

生命就像一条河。孙女阿籽的生命就像一条奔流的河,充满了生命力,如从高山越下的瀑布,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我现在的生命像一条平静的河,缓缓流淌,没有什么波澜。但缓缓流淌的河水,也会沉淀很多。缓缓流淌,不是死水一潭。

我们可以慢下来,但不能停下来。如果我们停下来,只回忆过去,而忘记现在的感受,我们就是死水一潭。

到了我这个年龄的人,对没做过的事、没听过的事、没见过的事,大都是保持拒绝的态度的。首先的反应是觉得太难了,然后拒绝看,拒绝做,拒绝听。所以年龄大了,我们就和这个世界慢慢地脱轨。但通过画画,我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新的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你只要去做、去看、去学,像我的小孙女阿籽一样,对这个世界抱着好奇探索的心,一切就都不难了。

小孙女阿籽七岁,她总是很天真的样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任何难的事情,只有见过的和没见过的,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对她来说,没见过的、没做过的事,是她最感兴趣的事;会做和不会做,难和不难,对她来说没有这回事。

但我从没有抓过毛笔,从来没有画过一幅画,开始的时候我心里是拒绝的。这时候小孙女阿籽跑过来对我说:“奶奶啊,这有什么难的?多简单的事情。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呗。”她饶有兴致地拿了两张纸、两支毛笔,摆弄一些颜色,天真无邪地对我说:“来来来,奶奶,我们一起画吧。”在她的感染下,我觉得画画也确实挺简单的。

几分钟,她就画了两朵小花。我颤颤巍巍,画了两天,也终于画出来了。小孙女阿籽在旁边鼓励我说:“不错呀,奶奶画得挺好看的。这不画出来了吗,所以呀,我告诉你没什么难的,就是你想不想画,想画就好啦。慢慢画,就会和我一样好了。”看她一副师长的样子,我也受到了鼓励。

接下来的每天,我都很认真地趴在桌上,在小孙女的指导下画画。她画一幅只需要几分钟,而我花一天的时间才能画一幅。慢慢地,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我画出了六百幅作品。

回望走过的路,我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只要你打算做,开始做,坚持做下去就好了。你会发现,每天的生活也会变得不同。蓦然回首时,你已经有了很多的成绩,有了很多的收获。我们觉得难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已知的概念太多了,那些概念蒙蔽了自己,阻止了我们去探索这个世界的尝试。人老了,经验有时候是好的,可有时候也会阻碍我们去看这个世界。

所以,“觉得难”就像一道屏障,屏蔽了我们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屏蔽了我们和他人的联系,也屏蔽了我们和自己的联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要面对,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年龄。

老伴三年前去世后,我忽然觉得世界一下子落寞了。没有日常的磕磕绊绊、吵吵闹闹,试图改变对方,生活中突然没有了对抗,我的精神也垮了下来。老伴走后的一年内,我住了两次医院。

每天我都觉得无所事事,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心里便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很多的时候都是负疚。

我的性格倔强而好胜,常常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耿耿于怀很长时间。现在老伴走了,当初的一些事情,我觉得都不值得生气。在一起开心就好,想改变别人,终究都是遗憾。

我的一辈子都是忙忙碌碌,为养育儿女、照顾家庭而活着。现在儿女长大了,老伴也走了,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与女儿同住。现在年轻人所有的话题,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们对于我唠叨以前的故事,也感到很厌烦。我们彼此隔离在两个世界里。

开始画画帮我打开了一扇窗户,我可以独自和这个世界交流的一扇窗户。这就是所谓爱好吧。

你有了可以和这个世界独自交流的途径,会从曾经看不到的东西、感受不到的东西中发现很多乐趣,也会从中找到自己。

发现自己与世界最为亲近的相处方式,你再也不用絮絮叨叨讲过去的故事,和别人也有了新的交流的话题,你才真正地和这个世界,和他人有了联系。

以前我都是在为照顾别人而活着,别人不如我意,我总是烦恼;现在没有人需要我照顾了,我再也无须为别人而活。生活中,我们不是为别人活着,终究都会为自己活着的。早早了解为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了解自己,看清自己,发现自己,越早越好。因为你最终要面对自己,你会发现:不管与你多么亲近的人,多么重要的人,最终都会离开你;不管多么烦恼的事,多么过不去的坎,最终都会云淡风轻。

所以离你最近的人是你自己。了解自己,照顾好自己,发现自己,改正自己。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不要管他人是非,不要试图改变他人,改变自己就好。

我今年七十七岁,之前身体(心脏)不好,到了我这个年龄,身体的机能都开始慢慢地衰老。

年轻时,我的身体充满了活力,走路喜欢跑,因为身体里有太多的能量无处发泄。就像小孙女阿籽,她一定不会慢慢地好好走路,一定是跳来跳去,看到一个障碍物一定会跳上去跳下来。

在我的眼里,阿籽总是调皮捣蛋,一刻也不能安静。到处乱跑,乱跳,很少会静静地待着,身体比思维更快,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七十多岁的我,大部分时间只能安静地待着。思维、行动都变得很缓慢。什么事情也只能慢慢地做,慢慢地想。因为身体的制约,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慢下来。

有时候我觉得也挺好的。我可以对着一瓶花慢慢地观察: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花瓣上,花瓶上的投影变大,变小,变长,光影在时间中慢慢流逝。在慢下来的时光里,你会看到曾经看不到的很多东西。

一切都变得很细微。光线潜入我的屋子中,影子以花瓶为中心转着圆圈。鼻腔或者皮肤,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润。花瓣弯着腰好似要谢幕一般。令我着迷的阳光,会给桌上的瓶瓶罐罐覆盖上一层光亮。一切都在缓慢地移动,一切又被无限地放大。

我画得也很慢。凝视着这些花瓣,慢慢地描摹下来,体验时间慢慢流过的痕迹。大家觉得我画的画和别人的都不太一样,那是因为我在慢慢的时光里,体会那慢慢枯萎的花朵。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眼里看到的世界。

和小孙女阿籽在一起画画时,她在旁边就像一条欢快的小鱼,笔起笔落,转眼间,一幅画就画好了。

前年我们去丽江写生,在一个朋友家的院子里画画。朋友家里养了两只猫,我们就对着猫咪写生。丽江的阳光特别明媚,慵懒地洒在院子里。猫也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晒太阳。三个一般大的小朋友趴在那里画画。我在她们旁边支了个画架,我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刚落笔的时候,三个小朋友已经各自画完了一幅,跑出去玩了。我起完形的时候,猫也跑了。大概猫也嫌我太慢了吧,我只能凭记忆把猫画完。

时不时在院子里嬉闹的阿籽会跑过来,用俨然师长的口吻对我说:“没有关系,奶奶,慢慢地画啊,别着急。”我说:“唉——我也急不来呀。”她们在时光中欢快地跳跃,我在时光中慢慢地体会——我觉得也很好。

七岁小孙女眼里的世界是欢快的、流动的、跳跃的,七十多岁的我眼里的世界是缓慢的、沉寂的、平静的。

我们俩眼里的世界不同,感受也不同。我想她灵光的眼里看不到我看到的世界的模样,也体会不到我能体会的吧。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不同。我们不能改变时间,不能改变自然的规律,不能改变逐渐衰老的身体。

我们只能拥有我们现有的一切。只要慢慢体会这个世界,你就与众不同。

(节选自阿籽奶奶《今天也要重新出发》,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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