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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青青菜

农村大众报 2021-10-26 23:46 大字

郭立泉

青青和我一般都不去招惹青青菜,因为青青菜叶子上净刺儿,一不小心它就攮一下。但有时也没办法。因为青青菜喜欢长在麦子地里,麦子长它也长。麦子熟了,不长了,它正长得起劲,个子都超过了麦子。而麦子又是必须要收的。“麦黄梢,累断腰。”抢收麦子时根本没时间把混在麦垄里的青青菜挑出来,往往把它们一块割了打捆,一块运到场院里。抢收麦子时,偶尔让青青菜扎几下是免不了的事儿。再有就是青青菜喜欢和曲曲菜扎堆,渠岸上、沟坡上,有青青菜的地方,曲曲菜也长得又厚又大。春天一来,麦苗返青时,我和青青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河子西,家里养的猪也就吃到了新鲜的野菜。河子西的曲曲菜和青青菜年年挖年年长,只要把根留住,只要头上结出种子,它们就一茬茬地长起来。

那天放了学,我又和青青去剜菜。河子西是曲曲菜的天堂,只不过,它比青青菜出来的稍慢一点。当我听到河子西的乖子叫时,青青菜的葶子已窜过了青青的脚腕,曲曲菜还匍匐在地上。我和青青找着找着就找到草桥沟畔这片野菜地里来。青青说这一片曲曲菜真厚,看来很长时间没人到这一片来剜菜了。别贪玩了,先剜够了菜再逮蚂蚱吧。

本来我剜菜不算慢的,但我这丛草上蹚一脚,那蓬菜上抡一镰,想多逮几只蚂蚱回家烧烧吃。等我看到青青剜的曲曲菜已大半篮子时,才想起家里那头老母猪还哼哼叫着,等我的菜去填饱它的大肚子呢。我开始急慌慌地剜菜。青青说,你光想着逮蚂蚱,剜不满篮子,等着俺婶子拾掇你吧。

我更着急了,因为就要日落西山了。刚剜了几把,我便叫了一声。咋了?青青跑过来,看到我扔了镰刀,右手攥住了左手食指。血从我的手指缝里流出来,出门时,我刚把青青和我的镰刀都磨了一遍,刀刃很快,这一下子割得挺深。看到滴答到青青菜叶子上的血,青青“啊”了一下,紧紧捂着我的手说,咋办啊?……哦,想起来了,青青菜!一弯腰欻欻扯了两把青青菜叶子,团在手里,两手使劲地揉搓,搓烂了,捧到我手上,用力一攥,青青菜绿绿的汁水一滴滴落到伤口上,凉津津的。血很快就止住了。青青说,哎,还真管用!我说,净刺儿,你不疼吗?青青说,顾不上了。

接下来,我就坐在沟坡上休息,看着青青一个人剜菜,临走时,两只菜篮子里的菜都满满的了。

回家的路上,我说这青青菜真神啊,你咋知道它能止血?青青说听俺爹说的。俺爹说,三国时的庞统在落凤坡中了毒箭,流了好多血,士兵扯来青青菜揉烂敷到伤口上才止住血,书上叫蓟菜,又叫刺儿菜、千针草、萋萋菜、野红花。青青她爹是医生,看来知道的事儿就是多。直到现在,我一看到我左手食指上隐约可见的伤痕,就想起青青和青青菜。

和许多人一样,我真正认识这个“蓟”字,也是从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开始的。北京地区春秋早期就属蓟国,“蓟门烟树”是古代燕京八景之一。说得最清楚的还是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梦溪笔谈》所载:“古契丹界,大蓟茇如车盖,中国无此大者。其地名蓟,恐其因此也,如扬州宜杨、荆州宜荆之类。”蓟菜分大蓟小蓟。《本草纲目》上说“大蓟是虎蓟,小蓟是猫蓟”。大蓟长得大,身子能长到一米八,一身的刺儿令人望而生畏。小蓟长得小,长到半米左右就不长个儿了。蓟刺儿多,牛羊只在早晚吃,那时露水一泡,刺儿就软了,牛羊正好下口。蓟菜不仅能止血疗伤,也是一种救荒菜,一般在五月采,焯水沥干,炒食、包馅、煮粥腌咸菜皆可。

蓟这种植物不只中国有,世界上好多地方都有蓟菜。蓟还是苏格兰的国花,被印在钱币和勋章上。公元前350年,西奥佛雷特就知道蓟绒可作气象标,海面上一旦出现散落的蓟绒,大风就要起来了。菲利普在《蔬菜的历史》中说,每当看蓟花无风自飘,牧羊人就要快点赶着羊群回圈了。

蓟菜最大的特点,除了刺多就是花朵冷艳,在河子西的原野上显得卓尔不群。小时的青青菜花一蓬蓬的,聚拢在一起,入夏繁荣,像一把把紫红色的伞张开在河子西。《本草纲目》中一句话就说清楚了“蓟”名的来历——“蓟犹髻也,其花如髻也。”它的花是紫红色的,高高挑起,就像美女的发髻。青青就喜欢采下蓟花插在辫子上,看上去就像两只蝴蝶落在头上。我喜欢跟在青青的身后,看她辫子上两只紫红的蝴蝶飞呀飞。到了初秋,青青菜开始结籽,果熟花绽,蓬头皓首,籽随风飞,正像我喜欢的诗人范成大说的:“露重蓟花紫,风来蓬皆白。”我不知道一棵青青菜上能结多少种子,但我和青青在八月底就能看到蓟花绽飞,在河子西飘来飘去,这种蓟花飞扬的景象要一直持续到冬天。难怪一位作家说,一粒蓟种经过5年的繁殖,不受干扰的话,足以长满地球表面——乖乖!

尽管青青菜有着超强的繁殖能力,但随着过度的工业开发,野生植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逼仄。河子西也被一片庄稼和化工厂挤占了。青青菜越来越少了,青青也早已远嫁他乡。

好在这几年,通过持续的生态治理,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留住乡愁的可贵,大地上的绿色越来越繁茂,天空中的鸟鸣越来越清幽。我想在青青菜花开的时节再回到草桥沟畔。在河子西,我又见到了久违的青青菜,只是不见了和我一起剜菜的青青。踏遍河西三十里,不知何处是青青啊。我对着高高的沙岗喊了一声:青青!数不清的青青菜转过头来,仰着青幽幽的脸,举着紫绒绒的花,笑着问——是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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