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还在读诗
◎郦波
人口渴了要喝茶水,要喝泉水;人的心灵饥渴了,人的灵魂焦躁了,就需要文化的润泽,就需要诗词的抚慰。
诗词到底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几乎没什么用。不过,庄子也说过:“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在诗词大会上,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叫白茹云的大姐。称她为大姐,喊的不是年龄,是我们的敬重。白茹云六年前就查出了淋巴癌,丈夫在外打工,收入微薄,家中经济拮据,为治病欠下很多债。弟弟自小脑中生瘤,一发作就拼命抓头,为了照看、安抚弟弟,她开始为弟弟念诗、唱诗,由此走上了热爱诗词的道路。
在生活的重重重压面前,白茹云一路走来,没有丝毫的沮丧、不甘、愤懑与埋怨,她说因为有诗词一路陪伴,她说因为喜欢那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当她在诗词大会上念出郑板桥的那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时,我感慨地评点说:“拥有如此淡定气魄的白大姐,真是我们每个人人生的一面镜子啊!”
我想,在生活的角角落落,在生命的时时刻刻,一定有很多因为热爱诗词而坚守自我灵魂的人。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柳宗元的那首《江雪》。诗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联系柳宗元的人生经历我们就会知道,在这首《江雪》里,苦楚与孤独一定有,但超越与升华也同样在。其实,它最大的奥秘就在找回自我,达成与自我的和解。
柳宗元出身河东柳氏,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母亲则出身范阳卢氏,在看重门阀与贵族出身的唐代,这样的家世使得他少有凌云之志,久怀兼济之心。加之年少扬名,二十出头又高中进士,所以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终以极大的政治热情加入了永贞革新的改革。可是命运却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改革失败,柳宗元携母远谪永州。因气候恶劣,水土不服,柳母在永州不到一年就病逝了。
柳宗元终于被逼到了人生的绝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可是,就是在人生最逼仄的困境里,一首短短的五言绝句,却让柳宗元重新找回精神的自我——“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山山皆白,万径绝灭,当尘世的喧嚣与浮华成为被摒弃的背景,那个“久在樊笼里”的自我,那个“我”身上早已丢失的灵魂,才终于被完整地找回。
其实,不只是柳宗元,还有“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诗豪刘禹锡,还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三闾大夫屈原,还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太白,还有“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苏东坡,还有“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女中豪杰李清照,还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辛弃疾,还有“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陆放翁,还有“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的王阳明……数不胜数,叹不胜叹。历代前贤,志士仁人,莫不从一首诗、一句词里重塑过精神世界里伟大的“自我”。正是因为有精神世界的人格追寻,才终于成就现实世界的人格魅力。
肯定有朋友会说,我以前不接触诗词不也活过来了吗?可是,活和活不一样。活法不一样,境界、感觉、精神气质都会不一样。我们都生活在社会当中,都有很多焦虑、很多压力。当压力层层袭来的时候,当灵魂产生焦虑的时候,其实就和口干舌燥一样,这个时候就需要水。人口渴了要喝茶水,要喝泉水;人的心灵饥渴了,人的灵魂焦躁了,就需要文化的润泽,就需要诗词的抚慰。
我讲了那么多年的课,常常会被自己讲解的诗词感动到落泪。
华夏文明最大的特色是什么?它不擅长于空间的扩张,而是擅长于时间的延续,有着持久的生命力。这也是我作为华夏的知识分子引以为傲的地方。因此,我在讲诗词时还有意地突出了这种大跨度的历史呼应和回响,不局限于唐诗宋词,而是上下搜罗,古今贯通。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让大家能够通过诗词解读窥一斑而知全豹,去触摸华夏文明的那种温度和深度。
(摘自《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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