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手心里的宝
刘洪鹏
华夏古国,沃野千里,每个地方都有特产,像大地手心里的宝,蕴藏着说不尽的故事,深深地镌刻着人类文明的痕迹。比如,海南的荔枝,折射着大唐王朝的繁华;塞北的乳酪,哺育出马背民族的剽悍;新疆的葡萄,记录张骞两度出使西域;吴越的鲈鱼和莼菜,令张翰放弃了仕宦生涯……如果将这些散落各地的文明瑰宝汇集起来,一定能打造成一条闪耀着中华文明之光的精美项链。我的家乡就有这种“项链级”的宝贝,那就是被誉为“东方神果”的沾化冬枣。
小时候的记忆中,并没有人提到“冬枣”这名字。只记得有一种枣树,与普通枣树没有区别,生长在房前屋后、篱侧田头,有着虬曲的枝桠、椭圆的叶子、细小的花朵,只在枣子成熟的时候稍有不一样:普通的枣子一过农历七月十五就开始半红,七月底已经全部下树了;这种枣却要晚熟一个多月,结的枣子又甜又脆,吃上一颗,唇齿生津,回味无穷。
我至今仍记得当年摘枣子的情形。别的枣树上的枣子,可以用竹竿子打,一竿子下去,叽里咕噜从树枝的空隙间滚落下来,像下了一阵冰雹,拣起枣子来,一颗颗完好无损。而收这种枣子却不能那样,她娇贵得要命,只能一颗颗用手摘下来,否则掉在地上一准儿摔碎了。其他枣子收下来,可以放在太阳地儿曝晒成干枣,存起来蒸年糕或制枣片茶,一直吃到第二年秋天结新枣;而这种枣子却只能鲜食,水分太大,再好的储存条件也存不到年底。小时候家里生活比较困难,枣子一下来,就卖给了收枣的小贩贴补家用。树梢上够不到的枣子会存留下来供我们享用。我小时候麻溜得像只小猴子,爬到那棵在枣树近旁生长的榆树上,一手攀住榆树伸长的结实的老干,另一只手去够枣树梢头的枣子。摘下一颗,便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那种沁人心脾的甘甜不由得让人打冷战。枣树下,站着年幼的弟弟,眼巴巴望着我,跳着脚让我扔给他,手指头不自觉地伸进嘴巴里,流下馋涎来……
枣子的滋味从此烙印在记忆深处,构成了我的生命密码的一部分。长大后到异地求学,每逢国庆节放假,别的同学呼朋引伴,游山玩水,我却一定要回家尝尝枣子,好像机动车要补燃油一样,吃过枣子浑身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毕业班里,同学大多数选择留在当地大城市工作,有几位“老铁”也极力撺掇我留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一夜,枣子的味道漫溢而来,我抵不住她的诱惑,忘不了那种渗透到生命里的味道啊!于是我选择回到了家乡,过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跌进小城生活流里,拔不出脚来了。这些年虽历经波折、辛苦辗转,吃过不少苦头,但每年有枣子可吃,有甜味盈喉,心里始终涌动着一股暖流。
到了20世纪90年代,家乡人民把这种不同寻常的枣子开发出来,让她从庭院走向大田,逐渐形成了叫响国内外的冬枣产业,而家乡沾化也在1995年全国首届百家特产之乡命名大会上,被命名为“中国冬枣之乡”。又经过若干年发展,我的家乡真正形成了地方靠枣扬名,农民靠枣吃饭的局面。小冬枣已成长为沾化百姓致富的大产业,大地手心里的宝,变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金疙瘩”。仲秋时节,你到我家乡来看吧,30万亩冬枣成熟,枝头硕果累累,田间人头攒动,路上商贾云集,景区游人如潮,冬枣红了,乡亲们的日子也“火了”。
我曾经困惑过,家乡的冬枣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呢?为寻找答案,也曾刻意比较过冬枣与其他地方枣子的差异:同黄土高原的枣子比,冬枣个头明显是小的;与金丝小枣比,冬枣的储存期明显是短的;和国外的一种柿枣比,冬枣的硬度明显是大的……然而味蕾的记忆不会错,冬枣的酥、脆、甜、爽无与伦比!我想,冬枣之所以名贵,因为她就是沾化这块大地手心里的宝,是走遍天下也难寻的“独一味”,世上只有其一,没有其二。与其说我们追枣,还不如说我们追味,那种味道就如同珠宝产生的“珠光宝气”,而光和气正是人类生存永远也无法脱离的两样物质。这种味道的追逐有时是致命的,为了追味,苏东坡曾冒着生命危险吃过江豚,孟浩然直接献身给了槎头鳊,刘伶更是留下鹿车壶酒“死便埋我”的逸事……
细细想来,我们每个人穷尽一生,不都是在有意或无意地追味吗?陶渊明追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趣味;郁达夫走遍天南海北追逐可赏可玩的“秋之味”;曹雪芹写下《红楼梦》血泪书,也还是为了追逐难解的“痴味”;即使每个普通人,譬如我,不也是一直在追逐着“乡情枣味”吗?
又是一年丰收节,冬枣飘红,漫步枣林,满眼里硕果一串串垂下,珠圆玉润的枣子发出诱人的气味,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一手攀着榆树枝一手够枣子的少年。这时,心底突然涌起一句诗,不觉轻声吟出来:人生何其短,人生难再回,大地手心里的宝自带光华,照亮每个人的生命,能够品出其中滋味的,他的人生肯定色彩斑斓,不同凡响……
新闻推荐
甘而可代表作品《红金斑犀皮漆》。传承非遗,恢复漆艺。黄山市而可漆艺工作室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