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针灸铜人失而复得 狼狈为奸同室操戈
广州府，西关城门楼下面，刚刚贴出了一张公文告示。
重金悬赏
通缉疑犯一名。
查：该女犯为江湖匪类，会功夫，轻功了得，前用熏香迷倒覃宅主人，昂然入室，把金银首饰席卷而去，今又偷走名医珍藏的北宋针灸铜人及《千金翼方》秘籍，视官方为无物。兹特定重金赏以期早日缉拿归案。
通风报信者：赏白银二百两。
能起到赃物或擒拿归案者：无论官、民亦重赏千两。
自此公告日起至缉获时止均有效，盼豪杰志士、八方义勇，一试身手，但要注意该犯有一宝刀，削铁如泥，幸勿言之不预也。
此布 广州 西关城衙共启。
告示用朱砂红笔，写在杏黄纸上，每一个字都有碗口般粗，十分醒目。
司马尚无头绪，但立即想起急公好义、乐于助人的敬宾，便去宝芝林找到他。敬宾刚看完最后的一个病人，听司马简略言及榜文的内容，立即道：“我们去找覃士奇老郎中，去问他如何失去宝物？”
因遗失镇宅之宝而心绪极为低落的覃士奇正在长吁短叹，精神不振，停诊已两天了。见世侄敬宾与一身穿公门装束的人进来，连忙起座延茶。
“世伯，这是西关司马捕快，想来听听失窃的经过。”
覃士奇急不可耐地说：“前晚，我与玉珍女儿往戏院看粤剧《花木兰巡营》，待散场回家已过子夜，门、窗还好端端的，但摆在正厅的铜人和放在书房抽屉内的那本光绪赠的《千金翼方》已不翼而飞，当时，惊得险些昏晕过去，两眼发直，脑海一片空白，好久还未定过神来。”
司马忙问：“铜人好值钱吗？那本书有什么贵重之处？”
“要我长话还是短说？”覃士奇有气无力地问。
“老人家不妨细说。”
“宋朝的医学教育分三科：针科、方脉科、疡科。三科课堂中，数针科气氛最活跃，因为针灸本来就是有理论、有操作，不像其他科那样单调，何况在针科里担任教授的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的王惟一大夫。他虽然只是医官院中管药房的尚药奉御，官职不高，但他有真才实学，知识渊博，针术已炉火纯青，讲起课来深入浅出，学生们都很爱听。王惟一的学生问：‘刚开始学针，碰到胸腹险穴怎么办？记得老师曾奏请制铜人两具，以利针刺教学，皇上如批复，我们练针就方便多了。’王惟一便带一众学生的殷切期望去见医官院使。院使年事已高，算起来当然是医学界老前辈了，学历、资历、经历当不在话下。此刻，他正在打瞌睡，被王惟一轻轻地推醒，强振精神问什么事。王惟一毕恭毕敬欠身说：‘前些时候，我代医官院起草过两节奏章，请朝廷准予造铜人两具，不知何故，至今没有下文？’
“院使叹了叹气说：‘我听皇上说已曾找左右的人商量过，他们说自古以来都是仿照《明堂图》学针，不必再改古法，做什么铜人了。’王惟一听了，就像当头挨了一棍，便继续苦苦相求。
“院使面露愠色，不耐烦地说：‘王大夫，不是老夫不愿替你进言，而是造铜人所需工不少，工部现存造那些皇家的亭台楼阁与玉石雕刻，还要日夜加班，哪来工夫与你造那玩意儿呢？’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使官，是皇上的兄弟某王爷派来的，他请医官派王惟一为王爷的儿子治病。院使的双眉更皱了，须知，给王爷家看病，理应派太医，以王大夫的职务才是尚药奉御，兼管教授生徒，哪有资格入皇宫治病，代太医出诊？如行差踏错，自己的饭碗也成问题！使官急催道：‘王爷说，王大夫针法高明，无论如何也请他去一下。’王惟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决心不管别人非议他僭越职守，便对院使作揖道：‘我还是去吧，病人的性命为重，如要责罚，我一人犯事一人当。’他随使官到了王爷宅邸，见孩子已经不省人事，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王惟一知道这是癫痫病，镇定自若地在孩子头部选了个穴位，用左手按摩几下，右手捻着银针迅速地扎了下去，仅一针的提、掸、捻、转，孩子就苏醒了。王爷破涕为笑，便传令后堂取出一盘银子来。可是，王惟一婉言谢绝：‘王爷慢赏，我有一事请求，如蒙荐说远胜赏银。’王爷点点头。
“一天，院使把王惟一找去，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造铜人的奏章终于批下来了，御旨还叫你负责监造，你快去办吧！’铜人铸造成功后，两具金光灿灿的男性人体模型，结构准确，神志逼真，巧妙精致，不但惊动了医学界，甚至轰动朝廷，连仁宗皇帝也决定要亲自审阅。两具铜人搬到宫内，由王惟一为皇帝简明扼要地说明每个穴位的性能，小孔旁有金字，是每个穴位的名称。末了，他拔挣铜人身上的活络榫头，‘咔嗒’一响，一块外壳脱落下来，铜人里面的脏腑全部露了出来。
“宋仁宗不由得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弯曲盘绕的内脏，密如蛛网的经络，皇帝感到新鲜、有趣，便把一具留给自己鉴赏。放在医官院的那具铜人，正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考试的时候，王惟一为了测验应试考生针刺技术是否准确，他把铜人整个都糊上一层厚厚的黄蜡，把穴位和标的字样都遮没了，还在每个穴道里灌满了水，他随便点一个穴位，令考生在铜人身上刺。针刺对了，穴道的水就随针流出，针刺错了，哪怕只差一毫厘也要碰壁，水不外流，用穴便错，然后再根据考生针刺的对错来评定成绩的好坏。
“后来，宋王朝向金求和，金朝的和谈条件除了要割地赔款外，还要著名的王惟一所教学的针灸铜人，而皇帝所鉴赏的那一具却辗转流落到岭南，是我祖上在杂货地摊上购得，一直当传家之宝，谁想到会被匪类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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