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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看电影、张乐平游园、吴湖帆玩“桌游”:文化名家在上海这样过春节

澎湃新闻 2021-02-12 16:41 大字

原创 陈颖 档案春秋 收录于话题#春节1个

回望百多年前,虽然阳历新年才是法定的节日,但民众却对其兴趣寥寥,依旧兴高采烈地过农历新年。传统的娱乐仍是人们的最爱,而一些新鲜事物也成了不少人过年的选项。旧礼依旧受到尊崇,但一些新派人物的过年方式已简单了很多。那时的上海,新旧杂陈、中西交融,过年也别有一番趣味。

上海及长三角地区作为人文荟萃之地,聚集着众多文化名家,他们留下的文字定格了很多饶有趣味的历史镜头,记录了当年的点点滴滴,为我们从一个侧面展现了那个时代上海及长三角地区的人们是如何过年的。清末民初的上海小校场年画

过元旦还是过春节,这是个问题

1912年1月1日,日后以弹词《啼笑因缘》闻名海上的陆澹安在日记里写道:

元旦,阴晴,临时政府大总统令,改用阳历,以今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故校中停课一日,以志庆祝……途中见沪军都督宣告改朔之告示多张,商店皆悬五色旗,游人往来举欣欣然有喜色。陆澹安日记手迹

从这一年开始,陆澹安的日记开始用阳历记日。这一年的农历元旦(1912年2月18日),他的日记是这样写的:

十八日,晴,今日为旧历元旦,上午出外散步,见各店铺皆闭户休息,亦有燃炮竹、打锣鼓者。午后至豫园,游人拥挤不堪,旋登得意楼啜茗听书至五时许归。

关于废除农历年,1912年1月2日《申报》曾有过公告:“中华民国废除旧历,改用公元纪年,每年的1月1日,即“新年”开始。”以期与世界历法接轨,求世界之大同。当时报纸关于废除旧历、以公元纪年的公告

然而民众对此并不买账,同年《申报》就报道:“民间仍在当年2月18日按传统扫尘、贴春联、年画和倒“福”字,全家团圆守岁,互相拜年。”大家也依然将农历大年初一称为元旦。1913年,为适应民情,政府宣布自1914年起正式将农历元旦设为“春节”。清末民初的上海旧校场年画

对于民众不重视阳历年,著名教育家经亨颐在他1917年的日记里谈到了自己的看法:

一月一日,阳历元旦。严寒,大雪。社会上既无新年景象,校中亦不举行祝贺式。国家形式与社会实际、人民心理不相牟合,此为最著之一端。

1928年,新上台的国民政府又一次提出废除旧历,并将农历春节的一切节庆活动改到新年元旦。但老百姓依旧不买账。对此,在胡适1930年1月30日的日记里也有着相关的描述:

今日是旧历元旦(庚午)。旧历是政府废止的了,但昨晚终夜爆竹声不绝,难道只是租界内的中国人庆祝旧历年吗?

在改用阳历的政策推行之初,鲁迅曾对此进行过宣讲。不过,直到1936年,在他给友人和母亲的书信中还写道:“大家准备过年,究竟还是爱阴历。”“上海这几天颇冷,大有过年景象,这里也还是阴历十二月底像过年。”有农历和阳历对照表的月份牌

对此,鲁迅在《习惯与改革》一文中指出: 改革者应该“深入民众的大层中,于他们的风俗习惯,加以研究、解剖,分别好坏,立存废的标准,而于存于废,都慎选施行的方法”,否则任何改革都不会成功。

城隍庙里“轧闹猛”

若说上海年味最浓的地方,当数以豫园和城隍庙为中心的商业街区了。到这一片地区游玩,上海人一般就统称为“去城隍庙”。按陆澹安日记所记,他几乎年年过年都会去城隍庙,比如民国元年的大年初二:

十九日,晴,午后至豫园,游人视昨日更多,幸有商团等四出维持路政,始庆无事,否则不堪设想矣!

陆澹安外,就连一些大文人们也都忍不住会去逛他一逛。1927年的大年初一,暂居上海的郁达夫就曾去“轧了闹猛”:

三十日(旧历庚午年元旦),星期四,晴,饮酒终日,也曾上城隍庙去看了一次热闹。豫园九曲桥的老照片(上海市档案馆藏)

而这之前的腊月二十五日他也因无聊“到此一游”,而这时的城隍庙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无聊之极,便跑到城隍庙去。一年将尽,处处都在表现繁华的岁暮,这城隍庙里也挤满了许多买水仙花、天竺的太太小姐们。

新年的城隍庙,不仅落在了文人们的笔端,也映入了他们的画中。1936年,张若谷写的《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一文中提到:

前年旧历除夕,我和漫画家张乐平君同游城隍庙湖心亭,那天半夜,九曲桥上挤满了男女老小,拥挤得水泄不通,张君生平第一次看见这般热闹情景,回家后即剪成了一张黑影图……漫画家张乐平所作湖心亭九曲桥除夕景况之剪影

而颇为有趣的是,这张剪纸作品还引来了城隍庙董事会秘书火雪明的“嫉妒”,他在画上题词:

九曲桥湖心亭,十三年中日日过之,无此印象。动定成态,由知得力于木刻者,佩服佩服,而妒若谷得之。

而城隍庙的夜景在当时也是一道美妙的风景,火雪明对此曾有这样的描述:

夜间走过九桥,一折一折的红石栏干,浴在月光里发出明洁的色泽,而人影倒映在湖心中,随着我们的步武的移动,风吹波皱,影亦碎裂,一种光景,确是美妙非常。豫园湖心亭的老照片(上海市档案馆藏)

两年后的除夕,城隍庙又留下了林语堂的影子。在他的《庆祝旧历元旦》一文中,他以一贯的诙谐描述了1936年自己“抵制旧历年”的除夕:

“语堂”,我的太太说,“我们要叫部汽车(去银行)。”……我想沾光到城隍庙去一趟,看看我可以给孩子们买些什么。我想这时总有灯笼可买,我要让我最小的孩子看看走马灯是什么样的。

而这随意的一逛,林大作家就收获丰盛,带回了一大堆东西:走马灯、兔子灯、几包中国的玩具,还有几枝梅花……直到如今,豫园新春灯会依旧吸引着众多的游客。图为2018年的豫园灯会

中西交融的春节娱乐

在那个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的时代,走出家门去听戏、看电影和游园,成为人们最主要的娱乐活动。

1910年的正月初一,刚刚十七岁、还是名高中生的陆澹安记下了他人生的第一篇日记:

元旦,天朗气清,午后游豫园,人极拥挤,并肩接踵,几难举步。旋北入福佑路,登如意楼啜茗、听弹词藉以遣兴,五时下楼,游人稍散,乃环绕园中一周,徐步回家。

去大世界射灯谜也是老上海新年一个极具传统色彩的保留节目,吸引过大批文人雅客。1927年除夕,陆澹安就曾“往大世界射诗谜数条。”第二天又“复往大世界游览一周”。1938年春节大世界门前的热闹场景

随着西方文化的传播,欣赏西方艺术也成为了一些人过春节的方式。1927年的除夕,曾任上海音乐会会长的傅彦长就是在欣赏歌剧中度过的。他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晚到Lyceum Theatre(编者注:兰心戏院)看Rigoletto(编者注:歌剧《弄臣》),遇宋居田、谭抒真两人,散戏后在大马路散步,看旧历年底之热闹。步行至先施公司乃分手各归。1930年前的兰心戏院内景

上海是近代中国的电影中心之一。看电影很早就成为了很多上海人的重要娱乐方式。鲁迅就堪称一位老影迷。据《鲁迅日记》记载,在上海生活的9年里,鲁迅共观看电影141场。他甚至说,看电影是他唯一的娱乐。

1928 年的春节( 1 月23 日)期间,鲁迅与亲人连看了三晚的电影:20日“晚同蕴如、哗儿、三弟及广平往明星戏院观电影《海鹰》”;21日“晚观电影, 同去六人”;22日“旧历除夕也, 夜同三弟及广平往明星戏院观电影《疯人院》” 。由此足见鲁迅对于电影的喜爱。根据普希金作品改编的电影《复仇艳遇》(《杜布罗夫斯基》)的海报及《申报》上的广告。这部电影被鲁迅认为是“不可不看”的佳作,一再向朋友推荐。

当然,文化人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还要做一些雅事。1948年冰心曾致信在上海的好友、女作家赵清阁,其中也谈到旧历年,简单的几句话就让读者感受到她们过年的那份清雅:

旧历除夕,你不知想怎么玩法?——版税代取,谢谢。请交一百万给三嫂……其余的二十一万,不知能不能或够不够给你自己买一瓶酸酒、几枝梅花,在除夕夜里,浇一浇块垒。我们这里毫无准备,大概我是一个无家的人,在此吃一顿了事。……我窗前红梅也快开了,开时照相给你看。常来信罢。希望你快乐。旧时文人在新春以盆花、瓜果、文玩之类陈设书案,被称为“岁朝清供”,许多书画作品也以此为内容。图为吴昌硕《岁朝清供图》清代董诰《仿钱选岁朝图》

新旧杂陈的春节风俗

近代出版巨子张元济,在他的日记里,除夕那天只有关于商务印书馆工作的记录。不过,他的孙子则回忆了他们家过年时的情景:

祖父(指张元济)很重视祭祀祖先的活动,称为“拜供”。一年之中要拜好几次……而以大年三十这一次最为隆重。供桌由平时一桌增至两桌……祖父亲自给先祖们的酒盅内斟满酒,然后率领合家自长至幼逐一行礼。随着分三次送上酒、饭、茶,我们就行三次礼……年三十晚上供桌不拆除。年三十晚上行完三次礼,合家在旁边的客厅内小坐,再上二楼吃年夜饭。

可见,对于那些尊崇传统的文化人来说,祭祖是过年期间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按照传统礼俗,每年大年夜要挂出先人像,此后每日清晨饭前须先拜先人,一直到大年初五才将先人像取下收起。新年祭祖

大画家吴湖帆的春节也保留了祭祖先的习俗,如他1933年的日记:

拜祖先毕,偕静淑、大儿为母亲贺年叩头……傍晚客散后校《梦聪词丙稿》一卷,原为黄荛圃校本也。夜饭后阖家及大姊及甥传桐、甥女玥又蓉夫人等作骰子戏,至十一时而睡。

掷骰子戏是流传于民间的传统游戏,可谓是中国版的“桌游”项目,同样作掷骰子戏的还有经亨颐:

1917年1月23日,阴历元旦。晨六时起,焚香祷天,敬虔自励。白雪红阳,朗晴光化。家例糖条糕粽亦颇有味。上午不出门,差片至邻近贺年。下午房东王绶珊来。傍晚与儿女等掷骰子,亦不他去。骰子在中国出现得很早,图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的错金银镶嵌铜骰

相对吴湖帆这样的世家子弟,新派文化人郑振铎的春节就过得简单得多。他1944年的日记如下:

一月二十四日,阴历除夕,晴……多日未见阳光,今日忽金色满房,爽甚。下午,取款,付款,烧汤沐浴。夜,十二时许归,暖甚。

一月二十五日,阴雨。旧历元旦。上午购报一纸、购面包等。下午,舒等来贺年,夜,雀战,十一时归。早暖,下午忽凉。有风。

当年也有许多人像我们今天一样阳历、农历年都过的,比如藏书家、书法家、书画鉴定大师张葱玉(名珩,字葱玉),他1939年的阳历元旦是这样度过的:

1939年1月1日,星期日(元旦),阴……赴泽丞宅弈,负一局。厨役以翅鸭飨家人,团饮甚欢。今岁诸弟妹多寓予家,故倍觉热闹也。张葱玉书法作品

而这年的农历除夕张宅也是其乐融融:

1939年2月18日,星期六,阴。戊寅除夕。是晚吃年夜饭,饭后偕湄、微至雪乐。归已二时许,复临池作书,写《苕溪诗》一过,此予年例也。悬先严像。守岁至四时半睡。

上海地处长三角,深受江南文化的滋润,因此,上海传统的新年风俗与周边长三角地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久居上海的著名画家丰子恺,曾在一篇文章中记述了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景,颇能反映当时包括上海在内的长三角地区的传统过年风俗。其中关于除夕夜,他是这样写的:

年底这一天,是准备通夜不眠的。店里早已摆出风灯,插上岁烛。吃年底夜饭时,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来,预祝来年人丁兴旺。吃饭碗数,不可成单,必须成双。如果吃三碗,必须再盛一次,那怕盛一点点也好,总之要凑成双数。吃饭时母亲分送压岁钱,我得的记得是四角,用红纸包好。我全部用以买花炮。丰子恺画作

1949年,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体会议正式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采用世界通用的公元纪年。同时,保留阳历和农历两个“年”,因“立春”节气恰在农历年前后,因而农历正月初一改称“春节”,阳历1月1日则称“元旦”。

这一规定使我们今天能名正言顺坐享两个新年,既保留了传统文化,又与世界同步而行,不过农历年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却未曾改变。清代金农《岁朝清供图》纪凤《岁朝清供》

编辑:陆闻天

排版:一茶原标题:《鲁迅看电影、张乐平游园、吴湖帆玩“桌游”:文化名家在上海这样过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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