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苑 心安即是归处
尹其超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农历月初月中,家里的瓷砖地面,总会反射出从窗口映进来的大月亮!此时,苏轼“明月几时有”的呼唤,就会在心中悄然响起……
爱好文学、书法的人,莫不尊崇苏轼:我自己起笔名“崇轼”;出行或旅游时,凡有机会总设法踏上苏轼生活过的土地,追寻他洒脱飘逸的踪迹。知父莫若女,在北京工作的孩子,得知故宫举办苏轼文物特展,邀我去参观。可惜,疫情期间,不敢轻举妄动,便让孩子替我观展,多多拍照,多作记录。女儿为慰我未能亲赴盛宴的遗憾,还为我订购一册《千古风流人物》。最近,书快递到手。这部被称为“大红袍”的16开本,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亲切和旷达,信步来到我的面前,引我走进文学巨匠的人生,迎来柿红熟透、银杏泛黄的“新年好景”。
公元1037年1月8日,苏轼出生了。他虽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但在政治上却没有得意过。“乌台诗案”带来一场无妄之灾,导致他一再贬谪。远离庙堂,流放蛮荒之地,亲人的接连去世,有家不能回的疏离,醉汉的无礼冲撞,朋友怕受牵连的躲避……让内心充满抱负的苏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贬到黄州,好友王巩带着侍女寓娘从岭南来看望他。席间,这位聪慧的女子歌声相伴。歌罢,苏轼问寓娘:岭南的风土狂暴恶劣,你的歌声为何如此清凉美妙?寓娘答曰:“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大受感动:失去官职何妨,心安才是归处。他写下《海棠》一诗直抒胸臆:“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从“东风”“崇光”“香雾”“高烛”“红妆”这些明丽的意象中,分明表达了诗人的达观和胸襟。人们喜爱苏轼,不仅仅因为他的才学,更因为他面对苦难逆境的豁达与超然。
“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他屡遭牢狱之灾,仕途遭遇毁灭性打击,却能在竹柳泉涧环绕的陋室里,找到仰慕已久的陶渊明式生活方式。在一块朝东的山坡上种了10亩地,打井筑坝,养鱼植树。在酒足饭饱后,倚于几上,观看白云江水,若有思而无所思,感受万物之丰沛,愉悦地自称“东坡居士”。
公元1076年的中秋节,苏轼因思念7年未见的弟弟苏辙而信笔写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语涉对宇宙与人生的哲理性追寻。他放浪山水:“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一次,他和朋友们出游遇雨,友人感到很狼狈,他却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被贬黄州的第二年,写下被称为千古至文的《前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同样是月圆之夜的佳作,《前赤壁赋》相比于《明月几时有》得到了升华,把人们的关注从自己的有限转向造物者的无限,仿佛是一部交响曲宏大圆满的结尾,拨开人们心中的云翳,透进一线天光。
苏轼虽然深切地感到人生如梦,但并未因此而否定人生,而是始终保持着顽强乐观的信念和超然自适的性情,力求自我超脱。他对民生的关注,亦颇受后世敬仰。公元1077年秋,徐州大水围城,苏轼组织徐州军民修筑了一条防洪长堤,“徐人至今思焉”。在杭州,苏轼到任后第二年便率众疏浚西湖,恢复旧观,并在湖水最深处建立三塔(今三潭映月)作为标志。挖出的淤泥被用来筑成一条纵贯西湖的长堤,后人名之曰“苏公堤”,简称“苏堤”。为此,“父老喜云集,箪壶无空携,三日饮不散,杀尽村西鸡”,欢庆不已。过年时,杭州百姓抬猪担酒来给他拜年。苏轼指点家人将猪肉切成方块,烧得红酥,然后分送给大家吃,人称东坡肉。我和家人在北京下馆子必去眉州东坡酒楼点一道东坡肘子。苏轼被贬惠州,写了一首《食荔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被贬到儋州,吃到生蚝,还写信给小儿子苏过,分享美味。到达登州,为渤海鲍鱼作《鳆鱼行》……
从黄州的雪堂,到惠州的德有邻堂、儋州的桄榔庵,再到登州的蓬莱阁,不论走到哪里,不论条件多么艰苦,苏轼都努力营建诗意的栖居之所。他在蓬莱留下了洋洋洒洒的《海市诗》;鉴定吴道子的人物画,笔走龙蛇写下了《题吴道子画后》……调回京城,不忘百姓嘱托,还向朝廷递了两个报告《乞罢登莱榷盐状》和《登州召还议水军》。清代诗人瞻拜蓬莱阁上的“苏公祠”后写道:“果然日与山海对,公爱此间我爱公。”
在苏轼眼中,极平常的生活场景和自然景物都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他极擅将感性的感受转化为理性的反思。古人写秋景,大多萧索苍凉,苏轼却一反常情,在元祐五年(1090)的深秋写出了“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昂扬感,令人眼前一亮。
苏轼写下的传世佳作和他在人生逆旅中的旷达精神,早已传布四方。作为创作了无数名篇的大文豪、开一代风气的书法家,苏轼的影响力横贯中外,穿越古今,其“进亦忧,退亦忧”的济世情怀,更成为后世推崇的楷模。苏轼“心安即是归处”的人生信仰,捍卫了赖以安身立命的文化意识,那种自觉、自信和坚守,打造出非凡的人格魅力。他或许不曾想到,900多年过去,他的声名非但没有被历史的巨浪淹没,反而日益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今月曾经照古人,今人也见古时月”。月是故乡明,可今年春节月圆之时,因疫情困扰,在北京的两个女儿将第一次无法回家与父母团聚!虽心有戚戚焉,但苏轼心安与归处的握手,劝慰着相距近千年的我们:“聚时欣欣然,珍惜;别时坦坦然,珍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成为今年春节相互祝福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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