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的伪书
“伪书”一词,我是从张恨水笔下拾得的。之前,在我的词库里,“伪书”一直缺位。
在张恨水《写作生涯回忆》中,专门有一章写伪书,题目就叫《伪书》。
张恨水回忆,民国三十二年,老舍夫人由北平到了重庆。张恨水和老舍是好朋友,老舍夫人来了,张恨水自然会去看望一下。原本彼此都居北平,因为战乱,先后到了重庆,见面不免谈起一些北平的别后情况。老舍夫人说了几件事之后,就提到张恨水的小说,在华北,在伪满洲国出版得太多。她笑着对张恨水说,您不用惊讶,那全是假的,看过张恨水著作的人,一翻书就知道,那笔路跟张恨水完全不一样。
张恨水当时相信事或有之,但他认为伪书不会太多,因而没放心上。后来张恨水到了北平,从朋友处了解到的,加上他本人亲眼所见的,粗略统计一下,张恨水着实吃了一惊,这种书竟有四十几部。虽说如此,张恨水还是低估了形势,实际上伪书远不止这个数。
张恨水自我解嘲说,那些作伪书的先生们,真是太给他张某人面子了,自己绞尽脑汁,辛辛苦苦作出书来,偏偏写上张恨水的名字,这不太冤吗?不过一看书的内容,甚至一看书名,就知道太冤的人是张恨水,而不是作伪书者。
张恨水记得,那些书里有一部叫《我一生的事情》。书名的意思是张恨水一生的事情,由张恨水自己写出来。翻开书,看上去,却是不折不扣的黄色小说。喜欢低级趣味的人也好,好奇的人也好,怀疑的人也好,还有替张恨水爱惜羽毛的人也好,大家少不得都要买上一本看看。这样一来,作伪书者目的便达到了,大把白花花的银两轻轻松松落入口袋。
在那本惨不忍睹的伪书里,张恨水不知道人家把他糟蹋成什么样子。他很气愤,人家以这种手段作他的伪书,主观上是为赚钱,客观上却实现了对张恨水人格“恶意的侮辱”。拿今天的话来说,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侵权事件。张恨水理应奋起维权,可在那时,张恨水却无能为力。这种事情,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讲。
张恨水记得,他在《新民报》当经理时,有位工友拿了一本“张恨水”作的肉感小说在看。同事拿来给他过目,张恨水除向工友解释,请那位工友别看外,别无办法,只好自己难过两天。他无法将市场上那些伪书都烧掉,除任其自生自灭,实无第二良策。
张恨水说,凡是彻头彻尾的伪书,终究难逃读者的火眼金睛,他相信那些书是会消灭的,在市场上难以长期存在。张恨水觉得最难堪的,是那些半伪书。所谓半伪书,就是将张恨水的书进行删改、割裂或拼接,然后还用上张恨水的名字。这样,张恨水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真是叫人啼笑皆非。比如,张恨水在《晶报》上发表的《锦片前程》,原本没有写完,上海一家书店却将它出版了,改名为《胭脂泪》,加进去许多文字,硬是把书凑成。众所周知,张恨水一贯主张,写章回小说必须往通俗路上走,他绝不会写出人家看不懂的文字。而这位改写的人,用的多是空洞堆砌的美丽长句,时而通俗,时而高雅,让人哭笑不得。还有,张恨水写的《春明新史》,是用回目老套,也被人篡改了,改名为《京尘影事》,一回分为两回,把书分成两集。这样一来,章法太乱,文不对题,甚至下文不接上文,弄成一团糟。自古以来,中国文人都认为,文章是自己的好。张恨水说,他不敢说他的文章就一定好,但他绝不承认他的文章下流。在伪满洲国和华北、华东沦陷区,却让张恨水的尊姓大名下流了很长一个时期。张恨水说,他在社会上的许多神交,一定是长时间在为他叹息鸣不平呢。他们绝不可能相信,张恨水会写那等下流文字。
后来,我在《张恨水年谱》(谢家顺著)里,读到《冒名张恨水小说伪作一览表》。年谱作者谢家顺教授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将张恨水的伪书作出统计分析。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四七年,市场上计有张恨水小说伪书八十六种,远不是张恨水当年所说的四十几种。张恨水伪书出现的几个主要时间段是一九三九年、一九四零年、一九四一年、一九四二年、一九四三年和一九四七年。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奉天和上海,出版单位如奉天东方书店和上海远东书局。最让张恨水不堪其辱的书名有,《我的情史》《香闺泪》《爱人的谎话》《情天恨海》等等。
名作家也有名作家的苦恼。在民国乱世,张恨水就被市场上的伪书弄得苦不堪言,恼无所措。
□王张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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