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表里
·李万华
遥想一个夜晚
很多次坐车经过青海省红十字医院旁的那一截古城墙时,就会想起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亚洲腹地旅行记》里的一个片段:
“11月23日,我们出发得比较晚,等到我们摸着夜色来到西宁城门外时,已近深夜。有个守夜人在城墙上踱来走去,一边还敲着鼓。我们用马鞭抽打城门,但是根本没人回应,于是把守夜人喊来,允诺给他一笔丰厚的赏钱,只要他能给我们打开城门就行。经过好一番讨价还价,他总算派了一个信差去总督衙门请命。我们等了一个半钟头,才等到一个回复:天亮时城门自然会开!”
像冬天的树木那样,一个曾经饱满鲜活的夜晚,在记录性文字中,只留下枝干,然而阅读的人不会就此罢休。哪怕错误百出,一番由文字引发的想象,总会悄然而生。这种生发想来没有多少意义,纪念的成分也不存在多少,然而总是避免不了。或许所谓“存在”的意义,也就在这微茫的一丝想象里吧。
高原冬季的严寒早已将天空和大地重重包裹,何况还是1896年的冬天。一百多年前的冬季,气温应该比现在还低,应该是那种冰冷彻骨的寒。城外的河流早已冻结,河冰漫延,西风刮过时,卷起冰面残雪一如新雪飘零。岸边灌丛,那些黑色的沙棘和柽柳,还有水柏枝,皆已成为冰雪中的孤岛。广漠山川,村庄散开,寒鸦清啼,落尽叶子的白杨树,枝条生硬如同划痕,远山一场雪覆盖另一场雪,天空的薄云意兴阑珊。冬天的夜晚总是很早到来。万年历上,那一年的11月23日正是农历十月十九,月亮升上来的时间慢慢推迟,原先浑圆的一轮,此时开始消瘦。但月光还是倾泻下来,西宁城的高大城墙在月色中愈显巍峨,那几乎是庞大的兽脊,弓起,绷着戒备和警惕。城内尚有烛火摇曳,零星声息,但是城外一片静谧,月光罩着原野,村落在深睡中。那个用马鞭抽打城门的人,此刻已被微茫月色吞没,他那么小,几乎看不到身影。远处,偶尔几声犬吠击碎沉寂,骡马喷一下鼻,一个小儿突然连续不断地咳嗽,长耳鸮在土崖上哼哼两声。青杨和榆树的屏障外,冬季的麦田一无所有,就连深秋那高低参差的麦茬都已被积雪匀平。月光在积雪上,银灰和哑白彼此辉映,只有柴垛将阴影斜置在大地上。
此外再无人影,月明路白。自城门向外的马路,沿四个方向,穿越村庄,绕道山梁,直至远方。马路上,白天曾大车辘辘,但是夜晚,徒有沙石与松软的黄土生生世世。
山之外,是更广大的原野。森林、村庄、荒原、牧场;水磨、木桥、碉楼、俄博。如果向西,穿过岩石嵯峨的湟源峡,月光的银辉中,丹噶儿古城排灯高悬,东科寺经幡猎猎,车马店的院子里,骆驼们和衣而睡,身边是堆积的羊毛和谷物。夜风长贯,日月山并没有将月光切为两半。大草原无边无际,狼群站在黑魆魆的山巅,朝着月亮嚎叫。野牦牛成群结队,羚羊和野驴还在湖边奔跑。草原上的湖泊是不小心摔碎的镜子,此刻天鹅已经离去。唐古特人手持杆杆长枪,隐藏于垭口之后,牧人孤零零的帐篷支在冻结的溪水旁边。而那支蒙古族的商队尚未扎营,一千匹马和三百头骆驼驮着货物迤逦前行,驼铃寂寂,路边佛塔披着月色愈显洁白。
如果再往远处。草原和湖泊之外,戈壁和砂砾之外,大海的波浪涌动,远航的船正挂着旧帆,尾随的鲸鱼喷出晶莹水柱,月亮在中天,还是旧时模样。
想象截至此处正好,夜晚的事物不多不少,仿佛一个长镜头慢慢摇过。如果心有不甘,试图还要跳到高处,在星空,在彗星划过的尾巴之外,在星系和星系之外,遥遥去看,有着城墙和守夜人的地球,依旧只是一粒小小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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