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口吃的东北男人 偏要靠“说话”谋生
谷雨影像x故事FM联合出品撰文|轻舟
编辑|美里 周安
出品|腾讯新闻无论在哪个脱口秀舞台,左轮枪都必然是其中“风格最特殊”的一位演员,因为他有着独一无二的特点:口吃。
不久前,他专程从家乡鞍山乘火车赶到沈阳,参加了沈阳脱口秀俱乐部的一次线下开放麦演出。在台上,他用口吃玩梗,把控节奏如有神助,台下观众笑成一片。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驾驭了语言,也驾驭了自己因为口吃而磕磕绊绊的人生。
“我的存在给别人添了麻烦”
至今为止,左轮枪讲了60多场脱口秀。从最开始不敢讲,到敢讲,再到敢以暴露口吃的形式讲,为了达到这个“成就”,他花了36年。
“拧巴的人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一个口吃的人,却偏偏有强烈的表达欲,喜欢的事情是“读诗写诗、当老师、说脱口秀”,拧巴的程度恐怕就无法超越了。即便同学、老师甚至父母都嘲笑、否定他,他还要这么做。可以说,口吃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因为长在一个亲属多有口吃的环境里,小时候的左轮枪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直到上了学,同学给他取了外号,“科长”。真正受到伤害,是因为教委到他所在的小学检查,公开课前,所有的问答都演练好了,老师特意嘱咐他一句:“你别举手。”“领导参与的一节课里出现了一个口吃的孩子,这件事是不对的,而我是承载着不对的事的这个不对的人。这让小学时候的我认为,我不该存在,我的存在给别人添了麻烦。”
那时正是东北“下岗潮”,左轮枪的父母也先后下了岗。口吃的缺陷叠加家庭的状况,让左轮枪对与其他人的差异变得格外敏感。别人有好衣服、好自行车、随身听、CD机,而他什么都没有,这会让他感到挫败。在他心里,是口吃让自己落后在了起跑线上。1990年前后,那时左轮枪5岁左右,他的父母都还在岗
那些用钱买不来的东西
别人没有,只有他有
“高考失利,我达不到标杆;当老师,因为口吃,我也达不到标杆。好像我这一生都达不到标杆。今年,当我36岁的时候,我没有做到一个社会上的……别说标杆了,连平均分、及格线都没有。”
总是“不及格”的人,从小就得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用左轮枪自己的话说:“那就开辟一片新的战场。”
懵懂无知的小朋友到了初中,像是“刚步入社会”,开始顾及“面子”。“口吃给我争不来面子,家庭经济条件也让我丢面子,什么才能给我争面子?”左轮枪想,“我要找跟同龄人不同的东西。” “什么是我有而你们不玩儿的?”他开始写诗。或许起初是为了写而写,但他心里的确滋长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对周遭的人、事、物的强烈感受和表达欲,让他写到狂热时,一度觉得像被李白附体。与众不同的选择能让他感到存在和被看见。
因为一个内心情结,他一直有当老师的念想。他想体会“通过讲解知识、表达观点去影响他人人生的感受”。左轮枪支教期间所拍,学生们在教室门前站队
但因为口吃,父母笃定地告诉他,没有学校会让你当老师。父母做主让他读了鞍山钢铁学院,而不是由着他复读拼一把,读最想去的辽宁师范。但毕业后,专业不对口的他,还是一门心思坚持自己最初的方向,当不成老师,那就去支教。一个月600块钱,管住不管吃。在那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他好像不再口吃。又或者,他仍然口吃,可那些比他还要匮乏的小孩子们也不会揭穿,更不会有人因为他口吃,就剥夺他做老师的资格。左轮枪支教期间的寝室身高185的左轮枪,支教期间体重降至110斤
那是一段纯粹的日子,他给山区的学生们讲书本的知识,也讲自己的故事,讲山区之外的生活,讲人性的光明和幽微。对比曾经在课堂上因发言结巴招来同学们轰堂大笑,如今在课堂上,有无数双眼睛凝视着他,让他自由地说话和表达,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可那日子在10年前就结束了。他不得不回到现实生活中。回鞍山不久,他就崩溃了。同学朋友都结婚了,有的还有了孩子。车子、房子、存款,这是作为一个东北三线城市市民的标配,而他都没有。
被脱口秀铆住的人生
“别人的朋友圈都是吃、旅游、衣服和孩子,我的朋友圈怎么才能让他们点赞?我需要跟他们不同的经历。支教、诗歌、演讲,我得跟他们不同。”但他也反思,“即便和别人不一样,但我还需要达到一个社会的基准,我如何获得基准?一份工作是我能获得基准的保障。”
意识到自己需要达到一个“社会基准”后,左轮枪在书店找到一份工作。要维持经营,书店总会组织些活动,其中就包括脱口秀。作为赖以谋生的工作中的一部分,左轮枪不得不接受。
尽管同事们多有担忧,在那场有30多人参加的活动里,口吃的左轮枪还是第一个上了台。印象里,自己全程不好笑,直到他再一次口吃的时候,观众笑了——他们把他的口吃当成了梗。起初,他有点儿“飘”,那半年里,他像是又一次被“附体”,上台表演前甚至不用提前准备。但很快,天赋的灵感用光了,他又陷入迷茫。直到一个到鞍山出差拍片子的北漂导演跟他吃饭。左轮枪回想起导演跟他说的那番话:你的职业是个文职,只要做一个职业之外能给你光环的事儿,那你在你所在的职业和圈子里就是一个焦点人物。“过去我并不知道,原来在他眼里,我是这么回事儿。”左轮枪说,那一刻起,他想要做出决定:单口喜剧这事儿,我要么做,要么不做,我不想让它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加分项。他不再依赖那种神明附体的感觉,开始研究和打磨自己的表演。半个月前在沈阳脱口秀俱乐部,左轮枪再次登上了的舞台,享受独属于他的片刻的聚光灯。
在场的观众大多喜欢热烈的,直白的,露骨的材料,但左轮枪的段子偏偏要走心,他要把口吃这个心结放进去,还要把口吃元素融进包袱里,在给足观众反应回味的时间后,他们才恍然发笑。最终他得到18票,成为那场表演的冠军。“练了一年,才有昨天的效果。这个段子在一年前并不是那么好。你能接受你一年只有5分钟的作品吗?怎么不能?只要你第二年还有第二个5分钟就可以。”
左轮枪曾觉得,不论自己做什么事儿,都只能坚持半年。比如支教,或者写诗。但在脱口秀这件事上,像是忘记了他总在强调的命运的魔咒,左轮枪不再妥协了。
“你们也可以这么好,只要你们敢足够地丢人。什么叫敢足够地丢人?当你上台的时候,底下鸦雀无声,你还敢第二次上台吗?你敢,你就比别人进了一步。你要不断进步,不断进步。”
“别的人生下来就会说话,我得用36年,对吧?但是你只要不断往这个方向走。前提是你得往这个方向走。你要不走,你永远不到。”练习了36年说话的他,如今忽然发现,口吃虽然是他一生的困境,也是他突破困境的武器。原标题:《当一个口吃的东北男人,偏要靠“说话”谋生|谷雨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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