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李清照的“迷弟”们
□新时报记者 徐敏
如今李清照被毫无争议地冠之以“千古第一才女”的名号。实际上自宋代以来，后世对李清照及其词作的接受经历了诸多起伏。宋人论词，从不出闺阁之帷，李清照作为一名女子，其词大多写闺阁之语，故在宋朝时名声毁誉参半。元朝时，李清照一度沉寂。到了明代，尤其是明代中后期，李清照的词学地位逐步得到提升，在词坛开始与男子争雄，而不仅仅是独步闺阁。清朝时，大量文人成为李清照的拥趸，宗其为“词家一宗”。
比起宋元时期不乏毁谤性的评价，明代词论家不仅对李清照的词作整理和评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与关注，评价也基本是溢美之词。词论家杨慎在《词品》中评价：“李易安词‘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说》语。女流有此，在男子亦秦、周之流也。”他认为易安词在男子之流，可与秦观和周邦彦相比，此二人都是明人推崇的婉约派词人。《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也在其编辑的词选《花草新编》卷四道：“《声声慢·寻寻觅觅》，易安此词首起14叠字，超然笔墨蹊径之外。岂特闺帏，士林中不多见也。”吴承恩认为李清照的笔力超然，非一般男子可比。
李清照在明朝有一名堪称“骨灰级”的迷弟，他就是张居正。张居正（1525-1582），明朝政治家、改革家。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记载了这样一个在会稽时文物被盗的事件：“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流转到会稽租住在一户钟姓人家时，李清照发现墙壁被凿，文物被盗。她出重赏寻找，结果邻人钟复皓拿出18件文物求赏。原来正是这户钟姓人家偷盗了李清照的文物。
400多年后，张居正读完《金石录后序》，很为此事抱不平。有一次，他听到部吏中有一名姓钟的浙江口音的人，便询问是不是会稽人。此人称“是”。张居正回想起李清照会稽文物被盗一事，忽然脸色突变，怒气上冲。这位部吏解释说，自己是新近从湖广一带迁至会稽的。尽管如此，张居正还是怒气未消，后来罢免了这名钟姓官员。
清朝文人中，李清照的头号迷弟应属同是山东人的王士祯。王士祯在词话《花草蒙拾》云：“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皆吾济南人，难乎为继矣。”这则评价中可以看出王士祯对老乡李清照和辛弃疾的推崇。
明清时期，文人们点评李清照词作的同时也会仿作。王士祯不仅是李清照的崇拜者与鼓吹者，而且也是在创作上学习李清照用力最深、写和韵词最多的词人之一。他年轻时就非常喜欢李清照的词，《衍波词·自序》云：“向十许岁，学作长短句，不工，辄弃去。今夏楼居，效比邱休夏自恣，桐花苔影，绿入巾舄，墨卿毛子，兼省应酬。……易安《漱玉》一卷，藏之文笥，珍惜逾恒，乃依其原韵尽和之，大抵涪翁所谓空中语耳。”
王士祯曾和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一首：“帘额落花风骤。春思慵如中酒。久待不归来，解说相思如旧。堪否，堪否，坐尽宝炉香瘦。”活脱脱胎于李清照之作。他的《蝶恋花·和漱玉词》有“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之句，盛传京师，遂有“王桐花”的美称。因唱和之作而得美名，自然扩大了被和者李清照及其词在清初的影响。
被王国维评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纳兰性德，词风中也可看出易安词的影响。纳兰词婉转细腻、感情真挚，与易安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浣溪沙》追思他与妻子当年的欢乐生活，风格极似易安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词中用了易安夫妇坐归来堂赌书泼茶的典故，整首词平淡而有情致，颇似易安词风。
清人尊李清照为词家之大宗，惜其才华，爱其风格，是一代才女的典范。也正因如此，清人很难接受李清照晚年改嫁的事实，大量文人撰文否定和反驳再嫁一事。事实上，李清照改嫁确有此事，清人却固执认为一代才女身上不应有改嫁的污点，这也有“偶像光芒”之致。清人之尊崇易安，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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