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小心听到同学的秘密 15岁少年陷入厄运
大家好,我是陈拙。
你知道干啥工作最能接触到不可告人的秘密不?
我朋友就说了俩,专门调查杀妻骗保的保险调查员,还有负责听信徒私密忏悔的神父。
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要比他厉害一点,因为这个职业都是直接亲眼目睹秘密的——拾荒者。
曾经就有一个女拾荒者跟我分享过秘密。
我那年到外地出差,买俩馒头,分了她一个。她的报答就是用自己的见闻,给我来了个安全指南。
她告诉我,在这个城市哪个边边角角有人贩毒,不能接近。又有哪个片区深夜有人抽地沟油,遇到了别声张,会挨揍。
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类似耸人听闻的秘密,直到看了今天的故事。民警蒋述所在的城市里,一个年仅15岁的少年拾荒者遭遇杀身之祸。
在这个小地方,谁会害一个无利可图的留守少年?还是说,他撞破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2005年大年三十,午夜2点,李洋正在街头徘徊。
此刻所有居民窝在家里睡觉,而他只能游魂般在路上晃荡。李洋早忘了爸妈的样子,爸爸喝酒喝到脑梗,栽倒死了。妈妈早就改嫁,把他留给了爷爷奶奶。
这种环境下,李洋自然无心上学,长期在班级倒数三名里霸榜。
网吧和游戏室是他的慰藉,但这些场所过年不开门,玩游戏自然也需要钱的。李洋只能白天课堂上睡大觉,晚上出来捡破烂,运气好一夜赚30元。纸壳、瓶子、废铁,是他换来快乐的必须品。
捡破烂时少不了被流浪狗追着咬或者翻到死猫,这对李洋来说都很平常。
但是今夜,他可能遇上大事了。
眼前是市区商业街的一条偏僻巷子,这里纸壳子最多,同时也因为地形太窄小,拉车收破烂的都不爱来。此刻巷子里都是些不值钱的竹筐,但就是这堆破烂中间有人正在说话,还拿着手电闪动。
李洋借着夜色,没探出头。
“你快点儿!”一个男声说到,紧接着哗啦一声卷闸门打开的声音。
“我靠,发财了!”又是一个男声。
李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在偷!路灯下映射出三个影子。带头的人攥着螺丝刀,卷帘门里还有两个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同伙。这仨人都和李洋一样,同样是少年面貌。
李洋转身就走,凭刚刚那几句巷子里的人声,他就听得出来是谁了。
李洋踏着满地红炮纸快步走出商业街,等走远了,他大概想起了前几天大街小巷贴着的一张“征集线索通报”。
那是近期警方贴出来的,辖区最近发生了不少盗窃沿街商铺案件。有帮突然冒出来的盗贼团伙,经验丰富,必戴手套和鞋套,并且知道如何开锁,作案数起不留一丝痕迹。
更要命的是,有家喜糖店一夜被盗走近十万现金,店主几度要投河自杀。由于实在是缺乏证据,刑警队迫不得已才发出了征集线索通报,谁知道这帮“大盗”从哪冒出来的?
李洋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是贾洋他们干的啊,这帮家伙和自己一样,都是学生,不过15岁。
4个月后,朱岗村菜地,空气中弥漫露水味,还有不知名小虫叽喳几声。
朱岗村菜地是一个使用已久的地名,据说清朝就那么叫,离一座叫鬼门关的大山仅几百米。就在初夏清晨,一个老农提着粪桶和粪勺来自家苋菜地施肥,这对他来说是最稀松平常的工作。
但是今天,老农觉得有些不寻常。
平时到处都是青草味,今天却夹杂着一丝焦糊。不过手里的粪桶最熏,此时老农只想赶紧浇地。
眼前的苋菜约么只有半亩。苋菜这玩意虽然不见得多好吃,但红红的叶片和绿油油的叶边看着就讨喜,又好养,老农连家里搪瓷碗底似乎都染着洗不掉的花青素。
但是今天在苋菜地中央一片殷红特别显眼。
平时发紫的苋菜叶变得红润,老农觉得很奇怪,他上前摸了下叶片。
手指血红。
老农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当地有不少盗猎的,用鸟枪打兔子打野猪之类的很常见,可能是什么小兽受伤了倒在菜地里。
除了菜叶子上有血,老农还发现这片黄泥地似乎还被翻动过,一些苋菜像是被拔了然后被草草重栽。
来不及多想,他用手里的粪勺子拨开浮土,眼前是一只雪白的人脚。
老农扭头就跑,但是没跑出几米就被绊倒,一看脚下,被踢开的浮土下方露出一截红色的薄被,上面绣着大红色的牡丹花,里面是一截烧焦的手臂。
大红色的牡丹被、暗红的苋菜叶、雪白的人腿、焦黑的手臂就在自己眼前,老农大脑里一阵天旋地转。只要他冷静下来就能观察到,这些尸块来自孩子,因为肤质与衣着都显年幼。
这些残肢拼接起来,就是拾荒少年李洋。
老农不识字,连笔录签名都是民警代签的,读完后他摁上了红红的手印。笔录全程,老农的眼神里满是惊惧,连有人推门进来都能把他吓得肩背一耸。
而在刑事技术室的解剖间,法医正在贴瓷砖的水泥解剖台前工作。
“我操!”法医直摇头。
原来是那条烧焦的手臂还有温度,不知道是火烧的余烬还是被子保暖的缘故,使尸体还没有凉透。
很快初检报告出来了,尸体大概死于前一天晚上,也就是5月31日夜,致命伤初步判定是残存的躯干部位,颈部被割破所致,除此之外尸体身上还有多处创口。
部分躯干埋在菜地,被火焚的部位埋在菜地另一边,两个埋尸地点相距不过二十二米。
经过检测,派出所炸开了两个完全超出预期的消息。
第一,死者身份确定了,就是两公里外的十中学生,叫李洋,上初二。
第二,菜地两头,两个能过车的出口都有摄像头,5月31日下午到6月1日上午根本没有汽车通过,过去了十几辆村里的三轮车,车斗子里更没见有裹着尸体的红牡丹被子。
也就是说一个15岁的孩子,被人凭空分尸了?
负责这起案件的老江和齐云顿时觉得脑袋大。
老江大名江敢,是全省乃至全国都少见的警察,常年寸头,眼角下塌,看着慈眉善目,年纪大了更是如此。
他从1985年警校毕业后至今都在一个派出所工作、管一个庄,从来没挪过窝,上至七老八十的老头,下到七八岁的小孩,都喊他老江。
齐云就更传奇了,2005年还是个毛头小伙,十年之后就变成了头顶寸草不生的“光头警探”,变化之大堪比换脸。这对老少组合就这样被一起奇怪的杀人分尸焚尸案串在了一起。
十几岁的男孩子,情杀?寻仇?好像怎么都难以和一个应该读初中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再说了,谁还用这种方法处理尸体呢?
尸体埋得很没水平,几乎就是草草挖坑填土,明摆着就要让人发现的,手段粗劣无比。
于是有民警提出这是一场异地抛尸行为,也就是说死者和本地没什么关系,凶手杀人之后开车带着尸体到处寻找抛尸地点,匆匆选择了这里。
因为这个凶手看来并不熟悉地形,菜地的尽头就是茫茫苍苍的大山,把尸体扔进万丈深渊,多少年过去都不会被发现。
说到这时,会议室哄堂大笑,大家都知道一件往事。
大概多年前,刑警队抓到过一个有重大杀人嫌疑的盲流子,这人装作听不懂本地话,队长说东他讲西。队长把盲流子带到朱岗村菜地后面的山崖边,掏出五四,咔啦一下上膛,说懒得审了,先毙了这玩意,抛进山谷后反正也没人知道。
结果这个盲流子尿了裤子,承认了数起流窜奸杀案件。
连外地的盲流子和土生土长的队长都知道选抛尸地点,菜地的那具残尸显然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于此同时,在抛尸现场,警戒线外围着一大票看热闹的刘庄人。
老江喊着借过,看到一个熟人他就点一个头,一路走过去,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似的。他后面的齐云几次都差点笑出声。
在现场附近,老江的笑容以及脑袋僵住了,这次他没有点头而是停住脚步。
对面的警戒线外站着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杨老五。
随着四周的人群散开,杨老五也消失了。
4个月前的大年三十,李洋目睹盗窃现场,匆忙逃离出巷子后。
此时在巷子里的三个小偷停下了动作。
为首的是小偷贾洋,他好像是听到了外面有人,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顺手从地上拿过撬门的螺丝刀,走出两步,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顺手又拿起一个竹筐。
要是有人看到,就用竹筐扣他娘的脑袋上,然后一下扎翻。
反正钱已经到手,管不了这么多了。
等到贾洋走出巷口一看,除了满地红红的炮纸壳子和几盏似亮非亮的门头灯,连个鬼都没有。看来是自己多疑了,恐惧和紧张再次被狂喜冲淡,他扔下竹筐就往回走。
他没想到,自己早就被拾荒少年李洋给认出来了。
拾荒少年李洋,和小偷贾洋一样,都是十中的学生,名字只差一个字。两人认识但不同班,其实不怎么熟悉,因为都不是省心的玩意,天天逃课打游戏上网难免碰面。
据说贾洋还在网上谈了女朋友,天天带着两个小弟,分别是小郭和脏凯。脏凯的名字是公认的,这孩子姓张但是也和自己一样捡破烂,还不讲卫生,大家都喊他脏凯。
李洋和对方打过几次照面,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看着也像是捡破烂的贾洋混得比自己好。
现在知道了,其实就是个偷儿。
大年初七,在街头晃悠的李洋又听到了大人们的热议:商业街的水果店被偷了两万的货款,警察到现在还没破案,新的征集通报又贴了出来。
打游戏打到没钱的李洋当晚便在一家游戏厅遇到了正在酣战的贾洋哥仨。
“兄弟出来聊聊呗?”李洋勾住正在看兄弟打游戏的贾洋肩膀,顺手递过去一支烟。
贾洋对这个和自己并不太熟的李洋,其实不大看得起的,最起码贾洋的家庭还算完整,之所以在街头瞎混主要是父母忙着做木材生意,根本无暇管自己,加上自己家庭条件还算不错,所以自己真是看不上拿着麻袋扒垃圾的李洋。
贾洋之所以不好好上学纯属是黑道小说看多了,一心想混江湖,他收的两个小弟都是和李洋差不多的留守少年。
没多想,贾洋就跟着李洋走出了游戏室。
“借点,兄弟手头没钱。”李洋说。
“有病。”贾洋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家伙一张嘴就是借钱,有点不悦,扭头就走。
“那我可就把这玩意交给警察了?”李洋大概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头展开,纸头上的墙灰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贾洋一眼就看到了这是分局贴出来的“线索征集通告”。
“操!”贾洋当即骂了一声。
“五万,我等着。”李洋看到贾洋的脸色,知道自己猜对了。
觉得大事不好的贾洋无心打游戏,马上带着小弟出发前往刘庄。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解救自己,也就是这个小贼团伙真正的老大,杨老五。
李洋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十中,这所并不出名的中学以附近农村孩子为主,对很多只想混个初中学历的学生,老师是不大管的,反正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回家务农或者毕业打工。
但是李洋死了情况立马就变得不一样,教育局勒令所有学校不许学生随便请假旷课,尤其是农村中小学,尤其是不批学生回家干农活之类的请假。
挠头的不止学校,还有辖区派出所所长。
我们这边办命案的传统大概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只要哪个所辖区死了人,刑警队集体住进哪个所,床位不够就在会议室打地铺。
几天下来,所里的财政不堪重负,陈所长恨得龇牙咧嘴,早就把凶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最熟悉刘庄的社区民警老江负责带齐云走访。大家爱喊他老江倒不是因为他多老,主要是谐音“老将”。他是认识刘庄三千多号居民的老片警,这桩命案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老江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推断,他回想着解剖台上那个白嫩的尸体,怀疑起了刘庄内一个“二椅子”(当地对男同性恋的一种污名化称呼)。
会不会是这人性侵未遂杀人抛尸?
刘庄里就两条主路和几个弯弯的巷子,老江和齐云走了一上午。一路上不停有居民拉着两人进屋坐坐,敬烟倒茶地招待着。这全是托老江的面子。
刘庄二椅子姓毕,他小时候从自家平房二楼跌下,直接一个大屁股墩把睾丸摔得粉碎。
老江心里盘算的二椅子,五月二十多号就锁门说是去广东玩去了,他毫不忌讳地对邻居说那边人比本地开放。
看来二椅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不是他还能有谁呢?老江心里搜索着刘庄内的不稳定居民,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几天在命案现场遇到的杨老五。
这人在90年代的时候混的很不错,他给一个贩私煤的老板开车,后来因为强奸罪蹲了将近十年大牢,老板觉得丢人就再没管他。
99年出狱的那年混的那叫一个惨,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老江和邻居接济了一段时间,他不是饿死就是继续犯案。
“嘿,这我大恩人江所长!”杨老五正巧带着一个女人出门,偶遇了正在小刘庄走访的老江和齐云。
老江没说话,他的态度让杨老五琢磨不透,老江知道,杨老五这几年并不安分。
“我打算装修装修结婚,自己都40了。”杨老五为了缓解尴尬接着说,然后随手指了下屋里几个腻子桶,杨老五身边的女人赶紧附和。
这种鬼话自然是没人信的,连刚上班的齐云都看的出来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妓女,她那暴露的衣服露了80%的胸,透过衣服还能看到女人身上火焰状的青色纹身。
两人偏着脑袋往屋里瞅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常,老江寒暄完带着齐云离开屋子,继续走访。
他俩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了什么。
就在不久前,老江来到的这间屋子里,杨老五还在进行一场团伙内的接见。
别看贾洋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副老大的样子,其实他被李洋讹钱后吓得坐立不安,他隐约听大人提过,满14岁就够判了。甭管真假,这孩子都信了。
几个小贼都认为,只能去找真正的幕后老大杨老五。
杨老五以前可不是小偷,反而混得很可以,是本地最大的一家私煤商人蔡老板的亲信,负责开车。在当年,他的名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曾经大量的露天煤场、小煤窑里还是滋生了大量的“煤耗子”,在世纪之交,一些人就靠着暴力手段发了贩煤财,蔡老板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给这样的老板当司机,绝对是个技术活。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也有一些没钱但是够狠的混子敢冒险,扣下某老板的车子来“谈”生意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
这时就需要一个能站得出来的司机斗狠,他们可是要在关键时刻提刀砍人的。
杨老五有个流传至今的江湖传说,1990年冬自己载着蔡老板去某个镇办钢厂谈煤,路上被竞争对手给劫了,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夹住了那辆宾利。
“滚下车!姓蔡的,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镇!”
杨老五面对十多个围住车,手持砍刀的大汉。他淡定地摇下车窗,说了一句,老板坐好。
他两手入兜,接着自己把左手攥拳伸出窗外,等杨老五右手伸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他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杨老五右手一刀就扎进了自己的左手腕,鲜血顿时涌出。
四周的混子面面相觑,这场景谁见过!接着杨老五居然打开攥拳的左手,乒乒乓乓几颗黄澄澄的子弹落地。
接着杨老五把刀一拔扔下,用完好的那只右手扶住宾利车的储物盒,然后目视前方,视一群混子为无物。他一句话不说,就把狠劲和威胁尽数表达,谁知道他右手边的储物盒里是不是有枪?
领头的混子愣了半天,挥手让路,杨老五给对方抱了一个拳,拳上面在滴血。
此事过后,蔡老板的风头一时无二。
后来,杨老五就像这位蔡老板的亲兄弟,掌握着蔡老板的宾利,情人,和各路大佬官员的关系。大家都说杨老五就是蔡老板的恶犬,谈生意老蔡在行,谈不拢就由杨老五抄刀子谈。
他俩形成了某种利益共生体。司机越狠,老板越有面子;老板有了面子,司机才能挣钱。
但花无百日红,他给蔡老板赚够了面子,最终又丢尽了对方的脸。杨老五因为一起离奇的强奸案锒铛入狱,据说是强奸了一个陪唱女,还把人家打伤了。
蔡老板看得力干将犯下强奸案这么丢人的事情,根本就没给杨老五出头,杨老五获刑10年。
杨老五也算是一个颇有“江湖道义”的混子,自己犯了强奸案,给蔡老板的脸丢到了姥姥家,于是一声不吭的蹲了快十年大牢。
据说杨老五出狱之后蔡老板有意照顾他,却被饭都快吃不上的杨老五拒绝。
他放过话,说自己要混出个样子,给蔡老板看。
他低落了一阵子,但也找到了路子,盗窃。从在刘庄内偷鸡摸狗到开锁入室他都干过,毕竟服刑十年,和狱友学到了点开锁的玩意。
这么干下去迟早又得进去,杨老五手头逐渐宽绰了起来,还遇到了前来拜师的贾洋。他成了贾洋这帮孩子的老大,捡起了曾经的“江湖梦。”
杨老五教他们观察防范意识极差,但有大宗资金的店铺,比如喜糖店、水果、粮油店等等。毕竟根本没人会怀疑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们搞清楚店主打烊时间以及摄像头情况之后,立马下手。盗窃得来的资金是杨老五和三孩子五五分成,动辄数万。
城市就这么大,如此数额的盗窃第二天肯定街头巷尾都传开了,丢了多少看新闻就知道。所以孩子们也不敢私吞。
杨老五保护这群孩子,但也控制他们。他如今也和这群孩子结成了共生关系,小弟越是相信他能平事,越能放胆去偷;如果哪天小弟发现他名不副实,那么他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当得知自己的小弟居然吃瘪,被一个捡破烂的小鬼敲诈时,杨老五马上说会帮贾洋出头。
“就一个小屁孩,也讹到我老杨头上来?”
老江带着齐云走访了一路,也楞了一路,就是想不明白:“刘庄也不大,谁能跟一小屁孩这么过不去呢?”
在外围调查李洋的侦查员们也是一筹莫展,这个辍学小孩完全就是一张白纸,连他经常去卖废品的收购站老头都说可怜他,每次来卖东西都会多给他一两块钱坐车。
简单扒拉几口饭,老江越想越不对劲,他决定带上齐云,再去杨老五家看看。
他潜意识里认为杨老五在家长期赋闲,应该对刘庄内的各类事情知道些个大概,因为上午有个女人在场,加之附近的街坊也多,实在是不方便多谈。
再者说了,自己还接济过那个刚出狱的杨老五,他得喊自己一声恩人。
顶着抬眼的老江和齐云很快到了杨老五的那户平房,老江敲了敲门,喊了几句杨老五,根本没人回应。
老江和齐云绕道后屋,透过玻璃往里看。结果这一眼,让两人肾上腺素都飙升了,齐云掏出手机,要给队里打去电话,报告自己眼前的景象:
血迹,正面墙上全是喷涌的血迹,虽然有一层腻子粉盖着,但是根本遮不住大量的血点。
除非杨老五是杀猪的,要不然傻子也猜得到这里就是杀人抛尸的第一现场,很快技术车和大批民警赶到。
门上就一把挂锁,打开很容易,进门就是一张八仙桌,桌上一盘没吃完的红烧排骨、一瓶洋河大曲,以及一把水果刀。
除了还算正常的堂屋,里屋可以说血腥异常,如同一个屠宰场,首先大家都看到了满墙的喷溅血迹,法医知道,如此大量的血迹无疑是从致命伤里喷涌而出的。
虽然厚厚的粉铺满了墙,没干前还能掩饰,但是腻子干透之后根本盖不住大量的鲜血。地上有一大滩焦糊物,应该是焚烧留下的痕迹,小山一样的木材都没法给尸体完全烧毁,更别提在室内这种封闭环境。
从尸检结果上来看也完全对的上,尸体只是部分被火焚烧,应该是烧到一部分放弃了的结果。
此时的老江和齐云把现场交给了技术人员,两个人在堂屋呆着。这时齐云突然指着杨老五家厨房的一把菜刀给老江看。
齐云戴上一次性手套,径直走进屋里拿起那把菜刀,菜刀上满是血迹、肉和骨头的碎屑。
“老江你看!你猜这是他剁猪骨头的还是分尸的!?”齐云过于激动了。
老江哭笑不得,从警二十年的他自然懒得理这个刚接触大案的小白,于是一个人出门抽烟。
也是巧,贾洋他们仨正好从警车前路过去上学。
贾洋斜眼往屋里瞅,然后往刘庄出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老江看了看表,2点不到。
“诶诶诶!别瞎看了,你们哥仨好好上学去。”老江抽着烟远远冲贾洋他们三喊道。
被警察抄家的同时,杨老五早已坐上南下的汽车。上午老江和齐云的出现把他吓得够呛。
跑,跑路才有生路。
杨老五挺舍不得这座自己混迹多年的城市。年轻时既刀口舔血也享过人间富贵,后来进监狱跌落人生谷底,出来时跟蔡老板放话说要混出个名堂,最后没想到成了孩子王。虽然和蔡老板差距忒大,但是不管怎么样也算不至于饿死,还有了自己的小弟。
然而才多久啊,现在自己的身份却是一个通缉犯。
他有些无奈,甚至后悔当初要帮小弟出这个头。
那天,贾洋告诉杨老五,自己被李洋给讹上时,杨老五当即表示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破烂崽”。
刚开始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李洋这个小屁孩欺人太甚,连平时回家的路线都改变了,每天必从公安分局门口路过。小城就这么点大,贾洋就像惊弓之鸟般每天都被吓唬。
两个礼拜之后,没等小偷团伙动手,李洋先失去耐性,约了贾洋在分局门口见面。
“我听说对面给了悬赏,提供破案线索奖励三千呢。”对面来来往往都是下班的警察,李洋很轻松,他毫无顾忌的威胁起了贾洋。
“你他妈别逼我,你知道我老大是谁不!”贾洋也充起了老大的样。
“那你就和那个强奸犯一起进去吧,再留你几天。”李洋知道对方说的是杨老五,懒得废话。不管是举报给警察,还是等这伙盗贼来讨价还价,他都有得赚。
虽然说者无心,但贾洋被吓坏了,这样搞下去怕不是自己哥仨连带杨老五都要进去?
“自寻死路。”杨老五当天就听到了贾洋一番添油加醋的汇报,他恨地咬牙切齿,自己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半大孩子攥到手里了!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要动手。
不到两天,法医勘查结果加班加点做出来了,那把沾满血迹的菜刀就是用来分尸的。但诡异的是,现场除了受害人,起码还有四双不同的足迹。
除了挂了号而且已经被上网的杨老五之外,剩下的三双不大的脚印应该是属于未成年的孩子。法医告诉了大家一个震惊的事实。
三个孩子?贾洋他们哥仨?老江在会议室一下子就陷入了思考,联想到之前刘庄内这三家子问题少年,他们的家人经常来派出所报失踪之类,说小孩又不知道跑哪了。
该不会就这么巧?
烟头烧手了,老江赶忙按掉。老江的烟瘾是出了名的大,一天两三包,能把会议室灌得像凌霄殿。
但是这场会议的主角注定不是这位派出所的老民警,刑警队全面接手了案子,已经穷得叮当响的陈所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会议散了之后已经是半夜1点,警察们都出去布控了,重点是车站,渡口等地,杨老五有反侦查经验,他绝不会大摇大摆的乘火车离开。
死活睡不着的老江,决定去贾洋哥仨家看看。刚走到派出所门口,他只拿着手电觉得不放心,毕竟这次是去排查杀人犯啊,于是折回头拿了根警棍。
贾洋家只有他爸在家里睡觉,一看来者是德高望重的老片警,赶忙迎进屋。
常年跑运输的贾洋爸爸已经非常疲惫了,他浑身充满着异味,老江一闻就知道这是常年跑活的人的特色,烟、红牛、机油味驳杂着熏人大脑。
贾洋爸爸说出了几个孩子的下落,“那兔崽子晚上说要去常州打工,和小郭和小凯一起”
“什么时候事情!”老江手一抖。
“就前几天他提的这事,走了有两天?,你知道这孩子上学也是白费,我和他妈天天忙得不沾家......”贾洋爸爸没有察觉到老江变了脸色。
就是他们,跑的倒快!老江如实和对方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三这下摊上大事了,不想完蛋就回来投案!
“啪啪啪”贾洋爸爸往自己脸上打了好几个耳光,不知道是对自己教子无方的后悔还是不敢相信事实,这几天他只是听说了庄子有命案,但具体什么事自己根本不知道也懒得关心。
怎么自己儿子就摊上这种事儿了呢?
和钱无关的事情,都不算事。原本老贾这些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和妻子夜夜跑货车挣钱,却不知道留在家里的孩子在同一时间段,居然是庄里的江洋大盗,手里还染上了人命。
庄里有三五群这样的孩子,都来自留守家庭。父母为了安身立命只顾挣钱。小鬼们为了挣钱赌上性命。
“这事你们三担不起,不想死就赶紧回来。”贾洋父亲还是给自己的儿子打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嚎啕大哭,老江知道自己已经破案了,他静静等待着电话那头的三个孩子哭完。
贾洋说,他们仨按照杨老五的“指示”,已经到了常州武进一带,人生地不熟的两拨人还没有接上,但是靠着之前盗窃的十余万巨款,他们都还不至于饿死。
“李洋就是他弄的,如果我能帮你们找到杨老五算不算立功?”贾洋急切地说着。
此时天已经泛亮,在老贾家呆了一夜的老江已经无比疲惫。“孩子,不要冒险,见到杨老五之后给我个电话,绝对算立功。”
第二天凌晨,老江的电话响了,他几乎是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按下的接听键。
贾洋说已经和杨老五见上面了,他们准备一周后到两广继续混社会,目前三人租住在武进周边的一个城中村平房。
那时候又没有微信发位置,只能靠着贾洋的大致描述来猜,因为地址已经锁定在常州武进区的城中村,总体来说难度并不是很大。
老江把同样熟睡的陈所长搅合醒,会议室的日光灯又亮了起来。
刑警队和所里讨论了一下,决定第二天深夜立即赶往常州,直接把人给摸了。
“千万注意贾洋他们,都还是孩子啊!”临走前陈所长叮嘱了好几遍。
一路上只有老江拿了把六四式,刑警队可能不了解杨老五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早年的传说可是够吓人的,这样的家伙犯下命案,谁知道抓捕过程会不会出事。
2005年6月14日凌晨2点,三个刑警外加一个老江,已经在小小的平房外埋伏好了。杨老五的藏身处,位于遍布巷道的城中村,一旦被发现,四个凶手落荒而逃,根本抓不到。
屋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养狗。老江几人翻过墙头,猫腰蹲在墙根,透过玻璃往里瞧。
杨老五在靠墙的床上鼾声震天,那三个孩子挤在另一边的床上也在熟睡,屋里除了张小方桌别无他物。
“哐”的一声,大门被老江一脚踢开,四人涌入按住盖着被子的杨老五。
贾洋哥仨按照事前沟通的,赶紧抱头蹲在墙角,由一个刑警看着他们。但是杨老五到底是老江湖,隔着被子没有被按结实,他挣脱左手,顺势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尖刀!
抓住那只手!三人齐齐去按住杨老五已经拿到刀的左手。
喀嚓一声,床承受不住倒了,现场变成了混战,杨老五嚎叫着要挣脱,但是老江他们根本不用多沟通,只用了一招,也是最管用的一招,叠罗汉,杨老五被死死压住。
杨老五还在挣扎,握着尖刀的左手绝望的敲打着地面,发出铛铛的响声。直到被老江用五四手枪指着头,他才束手就擒。
月光下,大家都看到了杨老五背后几道纵横的长刀疤,据说当年是他替蔡老板挡下的,缝了足足几千针。
杨老五被戴上了二十斤的手铐和脚镣,手铐和脚镣之间垂着一根铁链,戴着这副械具连腰都无法直起来,更别说逃跑。
贾洋他们仨则是被两副手铐锁在一起。
回城的火车上,老江仔细端详着这个早就熟悉的杨老五,还是一副社会人常用的贴头皮寸头,大概是这几天的逃难生涯,杨老五本来就翘起的颧骨更加突出,满脸的青茬胡子。
路上杨老五和三孩子没有说一句话,何况常州离家很近,要不了几个小时。
“事儿,是他们三干的,我帮忙处理了个尸体。”杨老五坐上铁椅子,就“大方”地招供了,说真凶是贾洋兄弟仨。
但四组侦查员带来了几份不同的笔录,三孩子说地倒是高度一致,只有杨老五格格不入。
2005年的5月31日晚上10点多,小贼贾洋约李洋见面,谈谈钱的事。
要发财的狂喜冲淡了顾虑,李洋还特意选了个没监控的小路进了刘庄。贾洋按照杨老五交代的,说五万给不了,三万爱要不要,反正举报了你最终也就得那几千块,对大家都没好处。
见好就收吧,李洋当即同意。而贾洋则是提出去杨老五家拿钱。
杨老五笑眯眯地迎接李洋进了大门,但是等门一合,杨老五顺手摸来水果刀,一手从身后捂住李洋的喉咙,一手持刀抵着对方的喉咙低声咒骂。
他以为凭自己往日的江湖名声和让李洋濒死的感觉,可以完全吓退这个小孩。
结果胆小的贾洋在旁边怪叫一声:“他在报警!”
原来李洋正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摁下1键,很显然是要打110。
杨老五心一横。大概是回想到了曾经坐牢10年,那种恐惧迫使他抵着李洋的刀又进了一寸,这下直接给孩子抹了脖子,动脉血顿时喷出老远。
杨老五和仨小孩全都吓坏了,眼看被割破脖子的李洋捂着伤口挣扎了几下,接着就不动了。
血还在不停地流。
没想到杀人这么简单,杨老五混了这么多年也没砍死一个人,居然这次一下就把李洋给抹了脖子。
杨老五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他深呼吸了几口,吞下了几口浓浓的血腥味,把手里还滴血的刀塞到了贾洋手中。“大家都有份,等处理完带你们闯江湖去。”杨老五咬着牙说。
脑子已经不太清楚的贾洋对着还有些抽搐的李洋胸口一刀,然后拔出,李洋毫无反应。
剩下的两兄弟接过刀,没敢捅胸口,而是往李洋的大腿扎去,最后上的小郭堪堪扎破了李洋的皮肤,然后吓得退了好几步。
“操,没用。”杨老五骂了一句。被激了一下的小郭又上前把刀送了进去,终于扎进了大腿。
他们用菜刀砍,分尸。但是接下来怎么处理还是个大问题。杨老五照着电视上法制节目上学样,用火焚烧,焦糊味充满了屋子。等火熄灭,几个人已经被呛得不行,但尸体根本烧不完。
于是几个人又决定抛尸。
但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只能将胳膊等肢体草草埋在菜地里,躯干脑袋之类,则是几人把刘庄内的排污沟水泥盖板掀开,然后丢进去。
李洋就这样被冲进了下水道。
如果不是被老农发现,不知道这种无父无母的留守儿童失踪,得要多久才会被人注意到。
杨老五还在重复自己的那一套说辞。“那崽子被贾洋他几个拖来的时候就没气了,我帮他们处理的尸体,烧的和砍开的都是我们一起干的。”
但从墙上喷溅的血迹,无论从角度还是高度来看,无疑印证了贾洋他们说的才是真话。戳穿杨老五的谎言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是老江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老江担心的是,像杨老五这种好面子的老江湖,往往是做了就认。如今这样怕是还藏了什么小心思。果然没多久,就有个西装革履的瘦高个来到警队,说要找杨老五。
“我是他的律师,我要求会见,并保障我当事人的正常权利。”瘦高个说话了。
看门的协警知道来者有备,脸色一变赶紧给队长打电话。
原来,蔡老板花了大价钱给杨老五请了律师辩护,并表示自己可以代为赔偿。
“有钱就可以买来人命?”队长有些不悦,他最看不起这些所谓的“江湖大哥”,以为有两个钱可以为所欲为,出了事情就推出小弟顶包。
“队长,合理赔偿从轻处罚也符合法律,我们给的价格李洋家是不会说什么的,人家孙子入土为安,剩下的交给法院,那三个孩子也不至于彻底毁了。”
蔡老板混社会多年,捞人的活儿可以说轻车熟路。
“需要配合的时候会给你电话”,队长扔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送客。
审讯持续到深夜,谈话过程中,杨老五大概猜到老板来了,突然情绪变得激动,用力把铐子一下下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大喊着不要律师,该杀就杀。
杨老五眼睛充血,龇着黄牙不停的砸桌子,就像是那种濒死的狂犬。
“见一眼老蔡吧。”江敢说了这么一句。
“不见,我知道刚才他来了。我对不起蔡哥,下辈子做牛做马还。”杨老五面无表情地看着日光灯。
江敢和其他侦查员都很挠头,口供到底是没有拿下来,这个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眼看时间也快到了,还是得送看守所。有那三个孩子的口供,以及法医勘察,这个案子判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有一点让人不明白。为什么杨老五等来了蔡老板,却不肯接受律师救济?
这事儿很难找出一个确切的解释。硬要说倒有一个可能,在当地老江湖的传统里,宁愿跑路、和当地警察拼了都不愿意赔钱。曾有年老体衰的老混混跟人干架,被铐回派出所依然不肯调解不肯赔钱,拼着一把老骨头甘愿和对方一起被拘留。
这种旧时“江湖作风”一度充斥小城,赔钱就好像认怂了。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杨老五最后根本没给警察调查自己的机会,居然还要“硬气”一把。
一个多星期后,检察院批捕都还没下来,看守所打来电话说杨老五自尽了。
杨老五是跪着上吊的,本来看守所为保安全,牢房里绝对找不出一个外挂点,可是杨老五偏偏瞄上了号子里厕所伸出的一段短短的水管儿。
他把号服撕成布条,紧紧打成一个环,一头套着那个短管,一头套着自己的咽喉。双腿一跪,紧紧压迫器官,杨老五就这么跪着给自己吊死了。
水管头伸出来仅仅几个公分,能缠的如此之紧,而且还用如此难度之大的方法上吊,这个杨老五下手太狠。
天天来警局问案情的律师和蔡老板再也不来了,他们缠上了看守所,人在那里死的,咋说都有责任吧。
杨老五没个亲属,也就蔡老板给他身后事使劲。最后蔡老板从公安局这里拿到了15万的赔偿金,其中5万给杨老五办了一场风光的葬礼。
据说这场葬礼吸引了全市快一半的大小混子,杨老五死的绝对有牌面,甭管认不认识,不少花圈上还写着“义薄云天”的挽联,让人哭笑不得。
“善待”这么个曾经和自己恩断义绝的手下,蔡老板的名气又一次达到了巅峰。
据说在杨老五的葬礼上,蔡老板哭了,有人说他假慈悲,有人说他和杨老五情深义重,毕竟杨老五出事之前曾经给老蔡挡刀救命过。
老江说了句很中肯的话:老蔡是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得躺进公墓里,杨老五有他收尸,但谁给他自己收尸?
几年不到,所有小煤窑小井全部关停,城市走上了转型之路,投资地产赔到连内裤都不剩的蔡老板终跑路去了缅甸。
所谓江湖,终究会被这座小城慢慢忘记。
同样正在淡出人们视线的,还有那个死去的拾荒少年李洋。很多年后我才打听到他的消息。
当年,爷爷奶奶对这个孙子谈不上管束,每天留好饭,奶奶就要去制衣厂上班,爷爷给工地看大门一周差不多才回来一次,老两口一周大概只有星期天上午在家,因为下午还要去教堂做礼拜。他们说是给后辈祷告,相信上帝会替自己看管好儿孙。
我后来还曾去过李洋家一次,但是作为慰问困难户偶然去的。家里爷爷已经去世,奶奶还在这儿。自从儿子出事,媳妇跑了,孙子死了,这个家里就快要没人了。
这是个坚强的老人,家里还烧着最原始的煤饼,早市散了之后还能看到老太太去捡菜叶子。
整个家就是一个小院子和一件瓦房,黑乎乎的小路,黑乎乎的被褥,李洋就在这环境下成长。不过最让人感慨的,是李洋的书还整整齐齐的码在床头柜上,外面罩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看样子是经常擦拭,和好像什么都黑乎乎的室内格格不入。
如今这间老屋只剩奶奶一个人,曾经孤零零守在同一间屋里的,是李洋。
贾洋和另外两个孩子也宣判了,除了贾洋无期,其他两人都是20年。贾洋的父亲或许仍旧在外跑货,毕竟家里还在也不在了,肯定回来的次数比过去更少。
只是不知道,他想起曾经对儿子的忽略,是不是还会痛恨自己,狠狠地扇自己。
李洋和贾洋,两人姓名只差一个字,最终一个死亡,一个囚禁。两人最大的差别,无非是贾洋先投靠了杨老五。如果先投靠的是李洋,弄不好他也会得到贾洋如今被囚禁的命运。
在我眼里,他们其实是同一种孩子,在被大人,被社会关注不到的角落独自生长,容易在外力下变得畸形的种子。
这桩案子已经过去了15年。如今我再走到刘庄,仍有三五群留守少年不上学,在街上晃悠。
他们看似无拘无束的游荡中,有着李洋和贾洋曾经的影子。
蒋述最初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挺难下手。
毕竟一个矿区的江湖往事,和一群留守犯罪儿童,看似没有任何关联。但他却告诉我,这两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些留守儿童,就是被这里的环境塑造的。
蒋述家乡作为煤矿产地,最先垄断矿山的本地老板,形成第一批黑恶组织。
而他们雇来的外地矿工互相争斗,是第二批。工人的儿女们,有的父母常年务工,有的家人死在矿洞,最终成了无人看管的留守儿童,其中部分孩子踏上错路,成了守在煤矿周边的最后一批“江湖中人”。
所以,贾洋三兄弟始终恐惧杨老五过去的江湖威名,毕竟这人曾经是煤老板的司机。
而李洋从小待在煤饼熏黑的屋子里,无父无母,想要发财翻身。他们从未想过念书,他们已陷入了一种环境塑造的局限里,看不到身后的路。
孩子能从环境中能够获取很多信息,有时却不加选择地吸收,或不受控制的被局限。
环境能让孩子早熟,也让一些不被正确对待的果子过早掉落。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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