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打拳击的女文青来说 上海意味着什么?
原创 若冰 三明治 收录于话题#三明治 · 每日书30个人物:Grace
坐标:上海
职业:大学
Grace是8月每日书常规班里的一名写作者,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在每日书里写下了自己拳击比赛的经历。“女性拳击手”,除了这个标签给人最简单粗暴的力量感与冲击力以外,在她的生活经历中,我发现了关于城市与人、人与人、人与自己之间关系的更多东西。
01
看完日本NHK寄来的成片后,Grace才知道,自己过去三个月准备比赛的视频片段大多都被弃用了。2016年底,日本NHK团队专门飞到上海来拍摄纪录片《女拳击手:上海摩天楼里的拳声》,跟踪了Grace和她对手三个月为比赛紧张训练的过程。
纪录片里,对手永远在画面中心,Grace只作为烘托主角的配角偶尔出现,即使最终在决赛中,Grace战胜了对手,赢得了人生中第一场拳击赛。这部日文纪录片没有中文版,在网络上也无法搜索到任何视频链接。
训练的那三个月,Grace对镜头讲了许多掏心掏肺的故事,成片里却找不到太多痕迹。很多人不知道,为了准备这场比赛,Grace每天清晨去拳馆训练一个半小时,大汗淋漓一场后换上套装匆匆钻入上海的摩天楼,从“运动员”变成一名“白领”。有时训练在下班后,Grace为此牺牲了大部分和朋友的聚会玩乐。
“好可惜。”我表示遗憾。
“我不在意的。”Grace云淡风轻地说,“我也没有想要聚光灯下。”
她又补充:“拳击是一项很孤独的运动。”但我还是找到了Grace那次拳击决赛的视频。拳击赛每轮2分钟,3轮,总共六分钟。从上场到下场,前后不过十分钟,短暂得犹如一场梦。
“First fighter of the night”,“今晚的第一位选手——”
“At the age of 29”,“29岁——”
“From Nanjing, China”,“来自中国南京——”
“Weighted 59.5 kg”,“59.5公斤——”
中外两位主持人拖长声音,尾调上扬,一句一句把酒店会场的气氛炒热。红色背心短裤的Grace像一只兔子从后台小跑到拳击台上,绕着四周跳了一圈,挥着拳头向观众嘱意。随后主持人接着报幕,一身黑赛服的对手以缓慢的步调走上台,两手僵直放在胸前,站到Grace对角线的位置,面无表情。
教练对Grace耳语,你看她,那么紧张。
比赛开始了。两人缓缓靠近,对手比Grace高出半个头,这对Grace来说是个巨大的劣势。拳击比赛在选拔时首先需选择体重差不超过两千克的对手,在此基础上,身高越高,臂展越长,则越有优势。Grace个子矮小,必须在其他方面弥补,速度、战略,同时,冷静的头脑。
这是她接触拳击9个月以来第一次参加比赛。这场被称为“白领拳击”的比赛是以乳腺癌筹措资金的慈善晚宴主办方举行,在上海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台下观众身着燕尾服和曳地长裙,举着高脚杯欢呼。选手早上就到达酒店排练,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从早上开始,朋友们不停的鼓励短信给Grace积累了不少压力,但她必须保持冷静——情绪影响状态发挥,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会消耗体力。拳击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运动,三个月每天1.5小时的集训,在台上大多只能发挥出30%。2分钟,3轮,对台下观众裁决胜负的六分钟,在台上的每一秒,都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巨大的体力消耗。
因为身高劣势,Grace面对对方从高处袭来的组合拳快速躲闪,并频繁从下方出击。外行人很难看出谁击中的点数更多,但第二场,Grace一个下方进攻,对方不留神摔倒在地。一千多人的观众席顿时鸦雀无声,半秒后,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最后,Grace胜过了高个对手,赢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拳击奖杯。胜负,或许在上场时,已成定局。
“拳击是一门martial arts,是艺术,不是喝醉了打架。最大的挑战是被打到头,会生气、沮丧,激起人的野性,但拳击需要理性,需要把自己的ego(自我)放在外面。我可能是比较理性。”
02
在拳击台上显出凶悍的Grace,给自己贴上的标签却是“文艺青年”。
若干前的古城南京,夏天仍然很长,带着老书的霉味和墨香,爸爸会和Grace一起坐在地板上,打开厚厚的辞海,用手指着给她讲名字的由来——管晏,管仲和晏婴,能文能武,内外兼修。
Grace小学就加入了南京市田径队,第一份工资是小学四年级时短跑第一名得到的奖金,但她在记者爸爸的影响下,从小喜欢文学,想做翻译。
大四时,她在豆瓣小组里找到了一个翻译小说的机会,并带着这个翻译工作前往英国爱丁堡大学就读教育与文学硕士。一年的硕士项目很快结束,同学们大多回国、结婚或工作,但她倔强地想再留一年,开始在爱丁堡艰难地找工作。她接过各种零碎活:做家教中文老师; 帮当地最大的义肢公司接待中方客户,陪同助理; 为卷入办公室恋情的华裔小三出庭做翻译,还签了NDA(Non- Disclosure Agreement,保密协议)。
“虽然做的工作很基础,但都很有趣。如果不是在英国再工作的一年,我怎么会接触到义肢和办公室恋情?”
一年后,她收到在上海英国领事馆的工作机会,便放弃了在剑桥的工作机会,决定在上海扎根。刚毕业的她穿着G2000的白衬衫和西装裙走在上海南京东路上,看着一条街上各种香水,觉得自己与这个摩登城市格格不入,“我是那么一个朴素的小不点,觉得上海真是太浮夸了!”
但这份工作让她渐渐融入了这个城市。她的工作与公民社会和人权有关,管理公益基金运作,虽然只是很少一部分钱,但能用残疾人保护法的意识普及、反家暴运动等推动性的事情上,这给她带来很大的成就感。在高消费的上海,Grace从事的公益属性工作工资平平。大城市、拳击、素食主义、冥想、环球旅行,这些听上去充满“中产阶级生活方式”意味的词汇,驱动着无数年轻人在格子间里像机器一般奉献自己的白天与黑夜,以换取与”都市白领“相称的体面生活。
“发工资只是那一天,但工作是每一天。”Grace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白领,“可能工资没到,也可能生活方式没到。”
她并没有太多花销,去哪里都骑自行车,买衣服很少,从不讲究名牌,吃素,“所以不担心猪肉价格上涨”。当初在英国一边读书一边翻译,写了九个月,回报只有几千块钱,这本小书的销量也一直不景气,但实现梦想所带来的成就感却独一无二。Grace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自己有意选择,工作上大多数事情与自己的价值观是吻合的。在上海生活近十年,她对这座城市有了新看法:“上海是个自由和包容的平台,有很多小口袋,每个口袋里都装着一小撮有趣的人做着有趣的事。”
“但能否成功,能否持久,要看自己的努力。”工作中免不了需要处理各种人情事故与规章制度,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发邮件和开会的工具人时,Grace就去打拳、骑车、跳舞,迎着清晨的阳光跑步。03
宽容与自由的城市背面,则是人际关系的距离感,“no one cares,有利也有弊”。
2018年,她结束了在英国领事馆八年的工作,重新回到爱丁堡大学,成为其东亚区域的负责人。供职机构更庞大,团队却更独立,Grace在感受到管理官僚化的同时也面临着远程团队的挑战性。疫情之前的两年,她因为出差不断在香港、日韩、英国之间飞来飞去,即使这样,她还是会抽空去新的地方旅行和冒险。一个人旅行能够打开很多扇门。
“如果跟朋友旅行,的确会少了很多孤单,多些乐趣,但是如果自己一个人去,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也不用迁就别人。”
跟朋友结伴旅行时,她会被教训“这么大人了,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住好酒店”,但她仍然觉得旅行的目的是风景,在酒店上多花钱是浪费。独自旅行去尼泊尔时,她为了节省几百块的机票,买了超长转机机票,在机场凳子上睡了一晚; 当学生的时候,在欧洲旅行时,她睡过火车站,只是为了省一晚酒店钱。
她现在仍然会偶尔独自旅游。“人最终总是孤单的。把孤单当作朋友,而不是一个需要去逃避的东西,我觉得才是健康的。”
30岁生日的前一天在摩洛哥,平时住沙漠露营帐篷的Grace特意为自己订了丘吉尔曾住过的五星级酒店,接受了酒店的晚餐邀约,还奢侈地点了甜品。服务员把她安排在露天泳池旁的座位,尽头的乐队演奏着调皮的爵士。
吃完主菜,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唱歌,回头看,一群酒店服务员一边用阿拉伯语唱着“生日快乐”,一边为她端上插着蜡烛的小蛋糕,壮硕的服务员,中气十足,衬衫纽扣都要被撑破了。那天晚上,她收获了酒店里几乎所有客人的祝福。
第二天,唯一一张信用卡取现时,不小心被吞掉了。
后来发生的,又是另外一场有惊无险的小冒险。
他们在三明治写作
「他们在三明治写作」是一个普通人写作状态群像记录。各行各业的作者们在三明治分享过他们人生里困顿或欢欣,失落或鼓舞的经历。卡夫卡说“写作是祈祷的一种形式”,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们为什么而写?也许他们尚不自知,但我们渴望知道并开始记录。只有当每个人都开始真诚地讲述,故事才会变成一种真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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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若冰
三明治实习生
写作是一种逃离。
进入世界,去看,去听,去回应。
我想我从未回家。
本文中的Grace来自每日书。在每日书,记录你的生活和情绪。11月将推出断舍离主题班,高人气班虚构班也将回归。点击下方“三明治写作学院”小程序参加。或点击了解:是怎样一个世界。
原标题:《对于打拳击的女文青来说,上海真是太浮夸了|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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