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独中成就自我 ◎张家鸿
孤独大师总是独一无二的,《孤独的大师》作者侯军在序言中写道:“我希望用自己的心灵感悟去为他们重新塑像。”
那么,何为孤独?艺术要求上的不肯迁就、艺术水准上的精益求精,岂是那些对名人趋之若鹜者可以理解与接受的。当时常耽误交货时间成为订货者的笑谈时,艺术家本人的现实处境可想而知。在侯军笔下,达·芬奇便是如此。名声很大的他四处流浪的时候,“就如同稍微体面一点的乞丐”,不得不为自己的才华寻找买主亦如行乞的经历。在一生辗转之后,当他在法国得到人们顶礼膜拜的时候,创作欲望与身体机能的双重衰退突袭而至,失败感从此冰封了原本炽热的内心。
在艺术国度里,丢勒是国王般的存在,这通过他的自画像不难看出,然而,身为版画家的他,在彼时的德国只是一个手艺人的身份,没有任何尊崇与荣耀的,是社会底层的一部分。终其一生,丢勒都在通过作品改变这样的局面。这是先行者的孤独,既属于个人,更属于整个德国。画家伦勃朗在荷兰的处境与身在德国的丢勒大体相似。
孤独,在画家透纳面前,是抽象化的艺术追求遭受冷遇。在康斯太勃尔的人生中,是其作品不被主流所认可,他本人亦只是被视作一个乡村画匠。罗丹的《青铜时代》被指责为“庸俗、放肆、下流”,其本人则成了“伤风败俗”的下流坯。他的巴尔扎克雕像,被讽为怪物,丑化了伟大的作家。高更的孤独在于选择,为了专注于绘画,他辞去收入丰厚的工作,不被周围所有人理解。他走向塔希提岛,艺术的热忱与灵感挥发激荡到极致。
孤独是一种处境,孤独还是一种心境。孤独是一种滋味,孤独也是一种体味。孤独是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
侯军笔下的大师中,最特殊的无疑是梵高。因为孤独不是他人生某个阶段的处境,而是他一生的宿命。只有死亡的到来,才能为他的孤独画上圆满的句号。甚至可以说,梵高就是孤独,孤独就是梵高。没有孤独,就没有梵高。民众的非议、画商的嘲讽、教皇的施压,家人的疏离、生活的困顿、精神的脆弱、思维的混乱、情绪的易怒,统统被大师抛之脑后。
孤独而后不妥协。当以孤独为源头衍生出的种种不堪处境包围着立志为艺术献身的平凡肉体时,艺术家该如何自处?这,恰恰是侯军笔力所及的重点。正如他写雷诺阿时写过的:“他很执着,不理会当世众多评论家对他的诋毁和谩骂;他也很自信,坚信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艺术,最终必将为世人所接受所理解所喜爱。”对艺术创作的执着与痴迷,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世俗的非议与否定,亦曾带来痛楚与煎熬,亦曾带来暂时的妥协与转弯,但是终究更改不了前进的方向与行走的路径。“他们必须是一些真正的艺术殉道者,世间的毁誉荣辱都无法动摇他们的艺术信念。”侯军的提炼既简练又准确。
学会和自己友好相处,就是享受孤独。身在人群中与他者和解,而后的沉浸于一己冥想与付出的世界里,更是享受孤独。孤独是大师的真实处境,也是他们性情特质的现实根源。当然,孤独所带来的并不都是天才个性的闪光与艺术能量的爆发,还可能是敏感、多疑、脆弱等神经质的表现。大师们,有时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许多时候,能不能享受孤独,会不会被众声喧哗所叨扰,是区分普通人与非普通人的准则。从数量上来讲,大师注定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几个人。能够承受并享受孤独的人,同样是屈指可数的。不知孤独为何意且从未享受过孤独之味的人,注定是随波逐流的芸芸众生。于此,孤独有一种卓拔、高蹈的特质,这是它与生俱来的。
书中文字最早成篇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其间,我经历了从故乡天津只身一人南下深圳的孤独寂寞的岁月”,侯军如此自陈创作时的心境。很显然,这部传记有着侯军的将心比心、推己及人。除却寻找资料、执笔创作,作者几次奔赴欧洲去看望、亲近、研究、破解他们,就是共鸣的另一种体现。博物馆里的原作、故居里的旧物以及大师们日常起居之处,其真实、厚重、立体之感,对侯军来讲尤其重要。参观丢勒故居,侯军更能理解他满腔的不平与不甘。在伦勃朗故居,他看工作人员用全套17世纪的铜版画之作设备现场演示传统的制作过程。在泰特现代美术馆目睹《暴风雪——汽船驶离港口》,他被透纳笔下的自然伟力所震撼慑服。
大师们犹且经历如此孤独、无助、黯然的人生之旅,我们何必自伤、自怜、自卑?侯军说:“希望用这些充满苦涩和暗影的塑像,去慰藉那些如我一样曾经沉浸于孤独痛苦中的‘天涯沦落人’。”苦涩的滋味与暗影的成像方能让读者明了人的真实处境。大师如此,凡人亦如此。大师有他的生命价值,凡人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如果心只能向外奔突,无缘享用孤独的滋味与感受,无法找回真正的自我,那又怎能把握人生的方向?与孤独为伴,并非特意给人生增加原本没有的挫折、痛苦,而是要有方向、有信念、有毅力,朝着理想的未来扎实、沉稳地前进。赫尔曼·黑塞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他的职责只是找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他人的命运——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孤独的大师》,侯军/著,商务印书馆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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