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故事人的命运
□新时报记者 徐敏
自1990年来到哈尔滨,作家迟子建在这座城市生活了30年。30年之际,她书写了一本关注在这座城市中奔波着的都市人的小说《烟火漫卷》。在迟子建眼中,哈尔滨是一座人情味重、烟火气浓的城市,生活着一群形形色色、笃定坚实的普通人。在这本书中,哈尔滨独特的城市景观与小说人物复杂隐微的命运交相辉映,柔肠百结而又气象万千。
普通人在城市中的烟火生活
近期,迟子建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最新长篇小说《烟火漫卷》。这距离她上一次出版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已经过去了5年。每4到5年出版一部长篇小说作品,是迟子建多年来惯有的写作速度。
实际上,迟子建纯粹写作一部长篇小说的时间远没有这么长。在《烟火漫卷》的创作谈中她谈到,这部书的写作虽然早已列入计划,实际动笔始于2019年4月,终于同年岁末,其间还因访问欧洲而中断了月余。不过,这趟访欧之旅也让迟子建在异国他乡的那些古老的街道和哀伤的人们身上,更加清晰地认知到了她要写在书中的建筑和人物——伤痛何时分过语言和肤色呢?
近20万字的《烟火漫卷》所聚焦的并非新鲜的题材,而是时常出现在作家笔下的都市百姓悲欢离合的凡尘生活。小说的主角是一名开“爱心护送车”(编制外救护车)的年近七旬的司机刘建国,这个名字就带有浓重的时代感。刘建国年轻时在火车站不慎弄丢了好友的儿子铜锤,心怀愧疚的他为了寻找这个孩子终身未婚。与此同时,在刘建国生活圈中的人物,如只身带儿子寻夫的黄娥,隔段时间就会坐他的“爱心护送车”入院的律师翁子安,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以及老院落中生活着的各色人们,悉数在故事中铺开了浸透着酸甜苦辣的生命画卷。隐藏在每个人身上的秘密一一揭开,哪怕是一闪而过的人性之恶也能摧毁一个人的生命。然而,穿越了生活的哀伤,总有一缕阳光顽强地照射到人的心灵之上。这是一部在城市烟火之中,叩问天地、历史、命运、灵魂等多重交响的长篇小说。
《烟火漫卷》完稿时,新冠肺炎疫情开始肆虐,迟子建一面忙于疫情中的工作一面修改这部小说。“以前并不喜欢那种都市的喧嚣和奔忙,可当生活以惊悚的方式静止的时刻,你的心脏虽然跳动,却有窒息的感觉,就怀念这种喧嚣了。”迟子建在创作谈中写道。而就在疫情肆虐的年初,迟子建另一部书写百年前哈尔滨抗击鼠疫历史的小说《白雪乌鸦》,也因疫情再次受到关注从而再版。再次面对大面积的疫情,她感到“历史回来了”。疫情令人伤痛,人们愈加珍惜人间烟火。
《烟火漫卷》中,迟子建书写最多的就是人间烟火。在她从容洗练、细腻生动的笔触下,一座自然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交融的冰雪城市,一群形形色色笃定坚实的普通都市人,于“烟火漫卷”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奉献给一座城市的一部小说
当代文坛上不少女作家的写作和她所生活的城市紧密联系在一起,作家的文字甚至沾染上了城市的性格,比如上海之于王安忆,武汉之于池莉。虽然迟子建此前已经有多部作品描摹过生活着的城市,不过对于这部《烟火漫卷》,她称之为“奉献给自己生活了30年的哈尔滨”。
迟子建出生于中国最北端的漠河北极村,青年时代来到哈尔滨,开始了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生命体验。哈尔滨进入迟子建笔下,自《伪满洲国》始,至今数十年过去,她对这座城市的书写已经有了蔚为可观的成果:《黄鸡白酒》《起舞》《白雪乌鸦》《晚安玫瑰》等。每个作家都在自己的作品中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地理坐标,哈尔滨是迟子建笔下继“北极村”之后第二个精神家园。在小说中,哈尔滨不仅是一个地理坐标,也是一个故事的发生场所,一个承载悲欢离合的历史背景。在《烟火漫卷》这部长篇小说里,哈尔滨整座城市成为小说完整的主体,小说人物承载着城市的历史,人物命运与城市历史互相交融,浑厚悠远。
穿梭过城市喧扰吵闹的菜市场,在黎明的医院排队挂过号,以及见识过大杂院的人事纷争的人,一定会对迟子建的这些描写倍感亲切。“迤逦摊开的货摊儿,就像一条时光隧道,跨越了不同的年代。烟笸箩、酱油瓶、醋坛、茶壶、米桶、糖罐、酒壶和花瓶,不知在什么人家,伴着主人过了什么日子。空着心的它们,还是一副渴望走进谁家、与人共度苦辣酸甜日子的表情。”“哈尔滨人尤其喜欢炖菜,尤其是晚餐。炖菜是荤腥与蔬菜的狂欢,是牲畜王国与性灵世界在千家万户的美妙相逢。”读迟子建的小说,犹如跟着她的文字穿梭在哈尔滨的街巷和人家。
迟子建说,凡是小说中提到的场景,她都会去那里体验和探访。“会乘公交车或是地铁,在城区之间穿行。我起大早去观察医院门诊挂号处排队的人们,到凌晨的哈达果蔬批发市场去看交易情况,去夜市吃小吃,到花市看花,去旧货市场了解哪些老器物受欢迎,到天主堂看教徒怎样做礼拜。”迟子建在创作谈中提到,当然,她还去新闻电影院看二人转,到老会堂音乐厅欣赏演出,寻各种味道的风味小吃。
“哈尔滨对于我来说,是一座埋藏着父辈眼泪的城。”因为怀揣着深厚的感情,迟子建对城市的描摹不只是城市的外貌,更是城市的骨髓和灵魂。一个城市有文字如此记录,何其幸运。
生活千疮百孔,但总有阳光
如果你也是一个生活在城市中庸碌地为了衣食住行而奔波的普通人,会觉得书中的人物没有太多隔阂。为了给儿子一个光明的未来,辗转过很多苦累工作的单身母亲,为了逝去老人的财产而大打官司的儿女和继母,以及退休后忙着帮助劳改犯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狱警。这些人在迟子建的小说里,也在我们身边。
可是,《烟火漫卷》中的人物又不止如此。他们都在都市中谋着生计,却又各自背负着隐秘到甚至不能见天日的秘密,这让他们生活得分外沉重。比如大半生都在给朋友寻子的刘建国,前半部分他只是一个寻人的老人而已。他沉默、良善、敬业,数十年生活在丢掉铜锤的愧疚中。然而,故事的枝叶延展而出,世界上却有一个男孩因为他而毁了一生。迟子建看似不经意又极为慎重地点染出,刘建国年轻时有次因情绪失控,在郊外的乡村性侵了一名男童。人性之恶可能短暂如闪电,却强烈到足以击垮这个男孩的一生。后来这名男孩一直在过着形同枯槁的人生。
而一直向众人诉说带着儿子出来寻夫的黄娥,实际上骗过了所有的人——丈夫梦中猝死(可能被她气死),她早已把丈夫的尸体推下老鹰盘旋的山坳了。太多的人,似乎都用两种面孔生活着,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抑或是两面或者多面都是那一个人。看罢迟子建笔下这些复杂又真实的人物,我们很难用简单的善与恶来评判一个人。有时候看透一个人,确实是一件困难到甚至不可能的事情,这些隐秘的善恶交织,大概都只能附上几声叹息罢了。显然比起以往的小说,这部《烟火漫卷》中迟子建对人性的剖析和拿捏超越了以往的作品。尤其是主人公刘建国这样的人物——后来作者又揭秘了他是被收养的日本遗孤的身世,或许是迟子建对人物塑造的一次新尝试。读者可以百般揣摩品味,却始终不能用或喜或厌这样简单的情绪来表达对人物的感知。
不过,生活尽管千疮百孔,哈尔滨再漫长的冬天也会过去,总有更温柔的阳光驱散冰雪。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算计和纷扰,迟子建仍然让乌云散开阳光可以穿越的罅隙,照在庸碌平凡却又坚毅生活着的人们身上。
迟子建说,小说完成后,这些人物就离开了她走向读者。至少,《烟火漫卷》中的人物陪伴她走过了一个严冬。而这些生活在哈尔滨的人们,未来还是在城中唤醒一个个黎明,又伴着一个个黑暗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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