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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二战: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

济南时报 2020-09-13 14:05 大字

《乔乔的异想世界》剧照《敦刻尔克》剧照□新时报记者 江丹

从某种意义上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并未完全结束,它的余波依然在我们的内心和社会回荡。我们无法否认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整个世界的影响,而我们对它的反思也不能仅仅停留在道德层面。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作家基思·罗威关于二战及战后时期的重要著作《恐惧与自由:第二次世界大战如何改变了我们》近日在中国上架。在书里,罗威的研究视角或许会让我们感到陌生,但却可以让我们对自以为铭记在心的这场战争有另外的了解,二战引发的世界重大变化,“既有毁灭性的,也有建设性的”。战争引发经济巨变

“在我们的集体记忆中,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一个充满宏大叙事的时代。二战充满了宏大的战役,人们死于枪炮炸弹和其他暴力机器之下。我们对鲜血硝烟的想象自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直观感,但在现实中,二战有很多其他的特质,即便没有那么鲜血淋漓,致死性却不遑多让。作为第一次真正的‘全面’战争,它本身不仅是真刀实枪的战斗,同时也是一场经济战。”基思·罗威在《恐惧与自由:第二次世界大战如何改变了我们》中写道。

电影《一九四二》讲述了1942年的河南大饥荒,让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动容,也让后人震撼于饥饿的画面。据罗威引用的说法,“战争期间有大约2000万人并非死于暴力,而是饥饿。”越南、菲律宾、波兰等国家也曾发生过严酷的局部饥荒。1943年的孟加拉大饥荒,导致几百万人死亡,一枪未发。

在罗威看来,更具悲剧性的是,饥饿而引发的死亡,并非由于粮食的自然短缺,而是世界市场的分配出现了问题。“数千万吨位的海运能力毁于战争”,原本流畅的贸易运输网络被切断,粮食无法从过剩的国家被正常运送到短缺的国家。不只是粮食,其他生活日常所需的物资同样如此。“例如,美国定量配给食糖的时候,西印度群岛的食糖却大量积压。又如大部分亚洲和东欧地区的人民忍饥挨饿的时候,阿根廷却在烧玉米作燃料。”罗威解释。

除了食品贸易,被二战影响的还有一些传统产业的生产。大量的劳动力被应征入伍,或者进入重要的军工产业,而农场、种植园等则必须面对劳动力匮乏的难题。此外,战争还催生了通货膨胀,更多的金钱只能买到更少的货物,人们对货币失去信任。“在波兰、罗马尼亚和匈牙利,货币一钱不值,钞票掉在街上,人们都懒得去捡。匈牙利尤其遭受到了大概是世上前所未见的最大的恶性膨胀,远比一战后德国的情况还要严重得多——价格一天内就能上涨两倍。战后一年之内,一条面包的价格从6帕戈上涨到近60亿帕戈。发行的钞票上印的数字只有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才听闻过。”

“战争引发的经济变化如此巨大,自然会出现赢家和输家,不光在个人之间如此,群体和国家之间也是一样。”罗威写道。据其介绍,二战期间,英国被迫出售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国外资产。战争结束后,英国政府向美国政府借了一笔37亿美元的贷款,直到2006年才还清。“英国对美国新的依赖关系标志着两国关系的戏剧性变化,或许也可以算作战争最大的长期后果之一。”给予世界一个光荣时刻

“第二次世界大战虽然充满暴力和野蛮,却给予世界一个光荣的时刻,让人们在这种沦落过程中稍事喘息。我曾在其他书中写过那场战争的毁灭因素,它造成的种族、宗教和政治团体之间的长期分裂,以及它产生且在1945年仍长期存在的残酷。但在更广泛、抽象的层面上,二战起到的作用是其他现代事件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它让个人、群体、国家,甚至整个国家集团,为了一个单一的目标而团结起来。数千万人无疑因为战争而漂泊四方,但数亿人却都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归属感。”罗威写道。

毫无疑问,这个“单一的目标”便是争取和平。“介入战争的集体努力在现代史上无出其右者。”1937年至1945年期间,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被直接或者间接地卷入了战争,在其中投入情感,他们或者奔赴前线,或者在后方支持生产,“大多数人希望己方获胜;所有的人都希望结束战争。”

“这种共同目标跨越了一切种族、国籍、政治、宗教、阶级和收入的传统差异,让人们的生活富有意义。……在军队里,各种各样、各个阶级的人一起服役,一起庆祝,一起赴死,一起哀悼。就连没有上战场的人,也因为定量配给和普遍的供应短缺而有了更强烈的平等和共同牺牲感。”罗威写道。与之同时,“敌对群体”之间的矛盾和分歧被暂时搁置,“在这一时期积聚和消散的所有个人和局部风暴中,这场战争至少在全球层面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点,它就像一颗北极星,让人人借以寻找自己的方向。”

对很多读者来说,罗威的这个观点几乎有颠覆性的意义。我们平时在提及二战的情感部分时,更多的是仇恨和痛苦,是激愤和励志。作为研究二战的权威,罗威自然知道这个观点的矛盾和争议。“它关乎人性的暴力撕裂,却又让人们以和平统一的名义而战。它关乎强迫劳动、征兵入伍、定量配给、限制旅行,以及实际上在人们生活的每一个领域加强管制,然而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是在争取自由,无论其为哪一方而战。它引发了广泛的剧变,却表达了人们对新的未来和新的稳定的渴望。”

罗威还注意到了战后一些人的空虚感。战争的结束之初是巨大的喜悦,而这之后便是无边的空虚,这在一些欧洲老兵群体中间比较普遍。战争是他们在喝酒时最常提起的话题,“回首战争,人们开始把它想象成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个人故事与集体叙事形成互动

被二战改变的不只是经济形势和精神状态,还有科学面貌。

“如果有哪个群体在1945年感到自己既肩负着世界的梦想,同时又被噩梦困扰,那就是在战争岁月里研究原子弹的科学家们。”罗威写道。他们理解制造原子弹的迫切需要,但又疑虑有核武器的未来,而当原子弹被扔到广岛和长崎之后,这个队伍里的很多成员“立即坠入痛苦的深渊”。

由于战争的刺激,核物理在几年内便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并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暴力”方式展示给世人。其他与战争有关的学科也都在这一时期进入一种加速的发展状态。例如世界上第一架喷气式飞机于欧洲开战前几天在德国起飞,战时需要的青霉素从一个“有趣的医学小玩意儿”被大规模地投入生产和应用,第一台可编程计算机被制造出来进行与飞行器有关的复杂计算,而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也是专门为战争制造,用来进行复杂的炮兵弹道计算。

尽管如此,二战带给我们的最深刻的影响依然是创伤和痛苦。“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仅是又一次危机而已,受它影响的人比史上其他任何冲突的都多。……全世界数亿万百姓也被卷进这场冲突,……这是现代史上第一次——遇害平民的人数远远超过士兵的数量,死亡人数不止数百万,而是高达数千万。……每一名死者背后,都有几十个人受到与战争相伴随的广泛的经济动荡和心理激变的间接影响。”

战争的幸存者让我们意识到,那场战争不是历史教科书里的一次概括叙述,而是影响了每一个人的人生。他们讲述自己的二战故事,从自己的立场和经历出发,他们的个人故事与集体叙事形成互动。罗威清楚地知道,没有能被精准叙述的绝对事实,“把这些故事与那个时代的记录进行核对,并将其模铸成尽可能贴近客观真相的叙事,正是历史学家的责任。”

有些人因为战争而从此沉默,活着的人有机会在战后表达对新世界的希冀和诉求。“这场战争摧枯拉朽的性质,其无可比拟的可怖暴力和所涉及的无与伦比的地理范围,使人们产生了对变化的渴望,这种渴望比史上的其他任何时代都要普遍。”罗威写道。

“每一个人脱口而出的词都是‘自由’。”各种各样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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