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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明代沈周《庐山高》 体会其如何尊师重教

澎湃新闻 2020-09-13 10:31 大字

陈宽与杜琼,不仅同为明代画家沈周的恩师,亦是同龄人,并且还有着同窗之谊。为老师的寿诞献礼,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沈周颇费心思的一桩要务。沈周为两位恩师写过祝寿诗,绘制祝寿图和颂词,可见沈周的尊师重教和两位名士如何言传身教影响沈周一生。

“苕溪秋高水初落,菱花已老菱生角。”秋风已至,江南的菱角可堪采撷。每年夏秋之交,采菱的娘子们便划着小艇或是木盆,穿梭在河网水塘的大片菱盘间,起获隐没在水下的那一朵朵带刺的果实。(明)沈周《芦汀采菱》,《九段锦画册》之一,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

(明)沈周《芦汀采菱》,《九段锦画册》之一,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

现藏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的一件名为《芦汀采菱》的画作中,沈周为我们保留下了当年采菱的景象。远山映衬的开阔湖面上,漂浮着成片的菱盘。画家以简练的笔触,点出策舟的采菱人——他们或划桨,或采菱。江南水乡最为常见的一道秋景,就这样凝固在了纸面。不过,画中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美好背后,却饱含了采菱人的苦辛。正如杜琼(字用嘉,号东原)在此画上的题诗中所说,采菱人“纤纤十指寒如冰,不怕手寒并刺损。”

成化七年的阳月望日(1471年11月26日),沈周的弟弟沈召(字继南)将这件《芦汀采菱》图带给杜琼观赏,并请他题诗。然而,才华横溢的杜琼却似乎有点“猝不及防”,“一时不能即就”。最终,他将自己关于湖州采菱娘的一首旧诗题于画上,还颇为自得地说:“图景与诗意颇合,亦云可也。”

作为沈周重要的老师之一,杜琼在题跋中亲切地称呼爱徒为“石田生”。尽管此时的沈周已经四十五岁,但显然在老师眼中,他还是年轻的后生。

一个多月后的腊月初五(1472年1月14日),杜琼迎来七十六岁的生日。沈周为此专门写了一首七言祝寿诗。诗中,他以“长庚坠地不为石,化作文星老诗伯。诗声吹春妙南国,千斛明珠百双璧。” 之句称颂杜琼的高寿、文才与声望,并将他比作“文星”,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从沈周诗中“琅玕丛中绿亭窄,梅花压檐四边白。”之语来看,当天的祝寿活动应该就在杜琼家中进行。“绿亭”,指的是杜家私园中的“延绿亭”。建于景泰元年(1450年)的这座茅草亭,是杜琼心爱的景观,他因此自号为“延绿亭主人”。师生众人在杜家把酒言欢,同庆主人的寿诞。杜琼兴尽之余亦饮酒颇酣,显露醉意,沈周便以“醉乡春风开寿域,方入瞳眼睛光滴。”之语维护和赞美老师。

为老师的寿诞献礼,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沈周颇费心思的一桩要务。这不仅关系到基本的师生礼仪,也饱含了他对师长的体贴、深情与敬意。

就在杜琼七十六岁寿诞前的八月初一(1471年8月16日),苏州还是“桂花压麝香满城”。这一天,沈周向陈宽(字孟贤,号醒庵)——他人生中另一位重要的老师——同样敬献了一首七言祝寿诗。陈宽与杜琼,不仅同为沈周的恩师,亦是同龄人,并且还有着同窗之谊。(明)沈周《桃花书屋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沈周四十八岁时描绘昔年与弟弟沈召共同居所的画作,其右上角残存有陈宽题写的跋文,不过并非以篆书题写

(明)沈周《桃花书屋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沈周四十八岁时描绘昔年与弟弟沈召共同居所的画作,其右上角残存有陈宽题写的跋文,不过并非以篆书题写

作为当时苏州的名儒,陈宽备受士林推崇。在其弟陈完(字孟英,号未庵)看来,陈宽乃是其家学“历三四百年以至于今不绝”的关键人物。事实上,陈宽之所以具有广泛的影响力,至少得从其父陈继(字嗣初,号怡庵)说起。

洪熙元年(1425年),朝廷“奖用儒术,茂兴文治”,诏令各方举贤。时任太子少保的杨士奇(号东里)直接向皇帝举荐了年迈的陈继。应征入京后,陈氏被授予“翰林五经博士”,供职于新设立的弘文阁中,是洪熙、宣德皇帝的文学顾问。这使他成为陈家与故乡的荣耀,而“五经博士”也由此作为陈继的代称蜚声吴中。(元)张羽《枯木幽亭》(嘉德2020春拍)上所保留的一段陈宽的篆书题跋

(元)张羽《枯木幽亭》(嘉德2020春拍)上所保留的一段陈宽的篆书题跋

陈宽时常北上随侍老父,并早已展露才华,见多识广的杨士奇亦认定其“他日独步东南。” 宣德七年(1432年),陈继因眼疾辞职还乡,陈宽一并回到苏州。很快,杨士奇的预言成为现实——“士林争延师席,以不得为歉。郡守朱公建社学,礼先生为师。” 年轻的吴中学子纷纷投至陈宽门下,期盼自己的诗文能够得到名师的点拨。而陈宽也十分耐心,认真教导,受教者“莫不心醉而去。”在时人“东吴之士将被其泽矣”的赞叹声中,陈宽已然成为当时苏州乃至江南地区的人气名师。而名师自然要出高徒,“出其门者皆为名士。”

不难想象,想要成为这样一位名师的弟子,恐怕光排队就要等上好久。宣德七年,沈周不过六岁,但他却能在此后不久便顺利地入学陈门,这又是为何呢?原来,其父沈恒(字恒吉,号同斋)与伯父沈贞(字贞吉,号南斋)早年便师从陈宽之父陈继,而祖父沈澄亦与陈继之父陈汝言(字惟允,号秋水)交情甚笃。可以说,两家的世交渊源使沈周受教于陈宽成为必然。(元)陈汝言《百丈泉图》,款署“庐山陈汝言写”,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陈汝言《百丈泉图》,款署“庐山陈汝言写”,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跟着陈宽,不仅可在学问上得到指授,更会在人生观方面受到影响。他常激励学生:“士而贫,多于工商而富,当以廉耻自重,不可干富者之门、升斗之粟。”陈宽十分看重读书人的气节与操守,即便贫困潦倒也不能动摇心志、丧失廉耻。沈周亦曾提到恩师是“荣名利禄云过眼”之人。除此以外,他还过着尚古的风雅生活——“好蓄古今书画古器,服古名贤巾服。”这使得陈宽在当时便具有很高的辨识度,人们走在路上一望便知:“此东吴大老也。”

“我尝游公门,仰公弥高庐不崇。”与老师一样,沈周始终过着淡泊明志的隐居生活,坚持诗文写作,并爱好收藏书画古器——陈宽的言传身教影响了他的一生。(明)沈周《庐山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明)沈周《庐山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成化三年的端午(1467年6月6日),沈周在其为陈宽祝贺七十大寿所精心绘制的《庐山高》图上写下长篇颂词。他以庐山比喻老师的崇高,并以“门生长洲沈周诗画,敬为醒庵有道尊先生寿”落款,尽显崇敬。选择描绘庐山的另一个原因,在于那里原本就是陈氏的老家。尽管自曾祖陈徵(字明善)时便避乱迁居吴中,陈宽早已算不上是土生土长的“庐山人”,但他仍时常“西望怀故都”,对故乡有着深深的眷恋。于是,沈周以“尚知庐灵有默契,不远千里钟于公”为主旨,悉心绘制了这件具有双关寓意的山水画作为寿礼献给恩师,既表达了祝寿之意与敬仰之情,亦缓解了老师的思乡之苦,十分体贴而周全。在画风的选择上,沈周亦取法与陈宽祖父陈汝言过从甚密的王蒙,并将后者较为浓重的设色风格加以弱化,使画面更显淡雅。此外,沈周在画上所题“庐山高”三篆字尤为醒目。这不仅体现了“古意”,也是陈宽题跋时所常用的书体之一,同样展现出这位学生的细腻心思。《庐山高》图上沈周赞文

《庐山高》图上沈周赞文

沈周一生不止一次描绘庐山。后来,他还曾为晚辈徐祯卿(字昌谷)绘制过一件《庐山图》。但《庐山高》图所呈现出的构思精巧与技法精妙以及其所蕴含的情致,它作无法比肩。

献画为陈宽祝寿,在当时并不鲜见。沈周就曾见过一张别人赠送给陈宽的名为《朝阳飞凤竹》的寿礼画并为之和诗。据他描述,此画将陈宽描绘在竹林之间,以清幽的环境烘托主人的高情。天空中,朝阳展翅的凤凰则象征了陈宽的遗世独立。与《庐山高》图相比,此作的构图与寓意更为通俗和直白,可能是当时较为流行的一种文人祝寿图式。

“春酣仙颊红如婴,掀髯一笑三千龄。”成化七年,沈周再度向陈宽奉上祝寿的诗篇。我们至今仍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这位老师面对爱徒时的矍铄、欣慰与喜悦,当然还有学生对恩师的融融深情。两年后的十一月廿三日(1473年12月12日),陈宽辞世,“吴中贤士大夫皆吊哭之,尽哀焉。”又过了一年的十月戊申日(1474年12月5日),杜琼也因病去世。师生之间的故事就此画上了句号,但浓浓的师生情谊却透过文字与画面,历久弥坚,馨香弥远。

(本文经授权转刊自吴中博物馆公号,系“跟着沈周逛江南”系列文章之一。标题为编者所拟。作者系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图书馆副馆长,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在读)(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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