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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 我之所爱大自然

合肥晚报 2020-08-30 00:31 大字

□刘睿

人各有志,人各有路,拿得起放得下的杨万里,有着超越俗世纷扰的清醒。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七百年后,英国作家兰德在小诗《生与死》中,表达了与杨万里不谋而合的价值取向,所不同的是,大自然与艺术都是杨万里的至爱,在“诚斋先生”的世界里,它们早已互相融合,不分彼此。

1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像一个快门闪过,从捕捉到定格,如此迅疾而沉着,展开了精彩瞬间的画面,亦阐释了其间暗含的微妙关联,这份机智果断,源自天资颖悟,更依靠和大自然敞开心扉的交流。

杨万里,是大自然的知音。

他的人生背景里,其实从来没有岁月静好,但幸运的是,始终有诗书同行,与山川为伴。他生于南宋,国破山河在,寻常人家度日艰辛,柴米油盐的日常里也有捉襟见肘的窘迫,他的父亲杨芾却偏偏是一个书痴,精通《易经》,常忍着饥寒购买书籍。父亲在十年之内已积累藏书数千卷,在这样的家风影响下,杨万里自幼博览群书,曾师从高守道、王庭珪等当世名家,勤学苦读。

杨万里27岁进士及第,历仕宋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曾任国子博士、广东提点刑狱、太子侍读、秘书监等职,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数十年宦海沉浮,在一个人的履历上留下了一串并不起眼的官职名称,而一次次迁徙奔波的辛劳,已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身处红尘中的杨万里,似乎早已看透了那些名利纷争,有一份难得的理智。他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从未因官职升迁而沾沾自喜,甚至在任职京官时,就预先准备好了从杭州回老家的盘缠,同时告诫家人不许置物,以免离职回乡时行李累赘。“日日若促装”,随时可出发。

也确是总在路上。宦游年年,四海漂泊,他将这份劳顿之苦写在了《泊平江百花洲》一诗中。

吴中好处是苏州,却为王程得胜游。

半世三江五湖棹,十年四泊百花洲。

岸傍杨柳都相识,眼底云山苦见留。

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苏州名胜,江南秀色,还是借为君王办理差事之机才得游历,“十年四泊百花洲”,来来往往的羁旅中,连岸边的杨柳都成了旧相识,却不知何处是真正的归途。

或许应该说,“半世三江五湖棹”的疲惫是一种表象,内在的郁郁不得志才是困顿的根源。他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主张先强大国力后谋求恢复中原,又关心民生疾苦,上书《千策虑》三十篇总结历史教训,针砭时弊并提出改革方案,但因为人刚毅,遇事往往直言不讳,始终不得重用,只能庸庸碌碌为稻粱谋,半生蹉跎,消磨了满腔雄心抱负。

杨万里曾奉命迎接金朝使者,触景伤怀,写下了《初入淮河四绝句》。

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

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

鸿雁不语,却能自由穿梭,中原父老没有客套话,见到他便诉说。黍离之悲,人民之苦,身为臣子却无能为力,在《过扬子江二首》中,他感慨着千载英雄已如飞鸿一去难追,空余山川形胜的清冷寂寞,也自嘲“携瓶自汲江心水,要试煎茶第一功”。

只有清霜冻太空,更无半点荻花风。

天开云雾东南碧,日射波涛上下红。

千载英雄鸿去外,六朝形胜雪晴中。

携瓶自汲江心水,要试煎茶第一功。

在最后一次彻底失望后,他挥一挥衣袖,没有一丝眷恋地离去,从此任凭风吹浪打,再不出仕。宋宁宗即位后,曾几度召杨万里赴京,有“三顾茅庐”之诚意,但“诚斋先生”辞谢不往。

他没有纠结,也不去和命运较劲,因为他真的很忙,忙着和大自然约会,忙着捕捉小雨的妒意,小荷的羞怯,追踪儿童的急走,到菜花丛中寻觅一只黄蝶的踪迹。

2

“诚斋先生”,是杨万里的另一个“我”。

“诚斋先生”的世界里,没有朝堂风波羁旅劳顿,只有自然与文学。

满面风尘的杨万里,守住了内心的童真。

他的诗,在当时已颇负盛名。出身诗书人家,他到底是自信的,刻苦学习,集纳百家之长,是为了要超越前辈。“笔下何知有前辈。”更是聪明的,深谙“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真意。作诗作文,自然要传承前人之法度与精髓,但更要开创属于自己时代的创作道路,拓展题材领域,建立审美风格,方可自成一家。

杨万里无疑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从陶渊明、白居易到黄庭坚,历代诗家无一不是他的老师,而江西诗派对于字句韵律的考究也对他影响至深。但他的学习,不是盲目的跟从,而是批判式吸收,在不断的思辨中质疑权威,甚至否定自我。

人到中年后,杨万里恍然醒悟,最好的艺术导师其实就是大自然,他从师法前人转而师法自然。他将前半生诗作付之一炬,向山水与田园汲取灵气,做一个诗歌创作的探险家,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毅力,终于让他创造了独属于自己的“诚斋体”。

以小见大,捕捉日常生活中稍纵即逝的美,用平易近人的语言表达意蕴深刻的思想内涵,“诚斋体”风格鲜明,也难以复制,因为它有赖于杨万里深厚的文学积淀,又依托着他和大自然在朝夕相处中达成的默契。

如那首大家都会背诵和默写的《小池》。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此情此景,年复一年,不知曾被多少人遇见又错过,而杨万里或许只是出门散步时偶遇,便将它收入了诗中成为绝唱。如他所言,不是他在找诗,是诗在找他。

《小雨》是诗人在试着读懂大自然的内心戏。

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

似妒诗人山入眼,千峰故隔一帘珠。

既不能多也不肯无的细细小雨,仿佛是老天爷因为嫉妒诗人眼里有绿水青山故而设置的一道珠帘,这一番拟人,是诗人与天地毫无隔阂的对话,将小雨的清新与淡淡的烦恼写出了童话的意境。

杨万里是大自然的挚友,也是小朋友的大朋友。儿童是他诗中永恒的主人公,无论世事多艰,杨万里诗里的孩子们只负责天真烂漫、嬉戏打闹,而他愿意做这份童真最忠诚的守护者。

儿童在《闲居初夏午睡起》中把玩柳花。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在《宿新市徐公店》急走追黄蝶。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又在《舟过安仁》中闲坐船中。

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

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

两位小童可知道,那“无雨都张伞”的微妙心机都被人识破了呀。

他看见映日荷花的全胜姿态。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也不曾忽略“荷叶犹开最小钱”的清空之美。

《秋凉晚步》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绿池落尽红蕖却,荷叶犹开最小钱。

借景抒情,借物喻人,点到即止,余韵悠长。

《三江小渡》

溪水将桥不复回,小舟犹倚短篙开。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风波去又来。

杨万里的诗,写在临别时分,写在散步途中,也写在停泊的渡口。他在漫长岁月中脚步不停、笔耕不辍,在一次次精彩瞬间的捕捉中明确和加深“诚斋体”的底蕴与风范,也终于做到了“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

杨万里一生作诗两万多首,传世作品有四千二百首,连存诗近万首的陆游都自愧不如,他在《谢王子林判院惠诗编》中写道:文章有定价,议论有至公。我不如诚斋,此评天下同。钱钟书则评价,“放翁善写景,而诚斋善写生。放翁如图画之工笔;诚斋则如摄影之快镜,兔起鹘落,鸢飞鱼跃,稍纵即逝而及其未逝,转瞬即改而当其未改,眼明手捷,踪矢蹑风,此诚斋之所独也。”

人各有志,人各有路,拿得起放得下的杨万里,有着超越俗世纷扰的清醒。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七百年后,英国作家兰德在小诗《生与死》中,表达了与杨万里不谋而合的价值取向,所不同的是,大自然与艺术都是杨万里的至爱,在“诚斋先生”的世界里,它们早已互相融合,不分彼此。

松阴一架半弓苔,偶欲看书又懒开。

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时光荏苒,忽而今日,朗朗读书声总让人遥想,在落寞与不甘交织的那些年里,“诚斋先生”的诗曾怎样地抚慰了人心,又成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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