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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与王安石

陇南日报 2020-08-27 06:22 大字

史良昭

“既生瑜,何生亮”这句话不见于《三国志》,纯属罗贯中《三国演义》的发明,它却揭示了人际关系中的一条定律,即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会在偶然中受到另一人的制约。拿苏轼来说,这个“另一人”就是王安石。正因王安石的变法,才有了北宋后期新旧两党的党争,它不仅表现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还引起了各党内部派系分裂的连锁反应。苏轼从宦四十年,四分之三以上的时间是在党派斗争的漩涡中度过的。

苏、王之间感情不和,据说从老苏开始就埋下了种子。在《古文观止》中读到苏洵的《辨奸论》,便是导火线之一。他在王安石变法前十来年,便预言“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影射王安石“为天下患”,这确实令人惊奇。因此清人李绂、蔡上翔力主《辨奸论》是邵伯温的伪作,然而宋本《乐全集》苏洵墓表中却实收《辨奸论》全文,显然早于邵伯温的时期,因此《辨奸论》的作者问题至今仍属悬案。不过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刚拜相时,便有御史劾他十大罪,说他“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可见当时具有“先见之明”的并不止老苏一人。

在王安石变法上,拥护者同反对者的是非曲直,历史学家自有结论。不过依笔者的愚见,却拟取一种“中庸”的看法。好比屋角里存放了几十年的大柜子,不搬动则将蛀空,搬动了又可能促其速朽,搬与不搬都不能说哪方绝对正确。物理学上有所谓“惯量”的概念,即质量越大,惰性及惯性亦越大,何况像国家、社会这样的庞然大物,积重难返,变法谈何容易!苏轼对社会改革主张渐进,但他在熙宁初监官告院任上,反对青苗法及修改贡举法,上神宗万言书,俨然是一名“持不同政见者”。所以熙宁四年(1701年),范镇欲荐他为谏官,便引起了变法派的不安,于是王安石的姻亲谢景温首先发难,弹劾苏轼扶送父柩回蜀时贩运私盐、木材,王安石还拘捕了篙工水师询问。尽管查明纯属子虚,而东坡却也不得不因此请求外补,倅官杭州通判。“岁恶诗人无好语”,“耳冷心灰百不闻”,诗人此时的心情是愤懑的。

王安石行新法中的最大错误是用人不当,所谓“一传而得吕惠卿,再传而得蔡确,三传而得章惇,四传而得蔡京,五传而得王黼”(见张九成《尽言集序》),几乎都是打入《宋史·奸臣传》的人物。其中蔡确就是靠兴冤狱起家的,王安石罢相后,冤狱更是扩大到文字得罪的范围。新党蜕变为党同伐异的集团,故在“乌台诗案”中将苏轼下了大牢。此风一开便收刹不住,十年后蔡确作《夏日登车盖亭》十首,中有“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之句,想不到也被旧党揪住辫子,仿制出“车盖亭诗案”,结果蔡确被贬新州而死于贬所。古人云“佐饔得尝,佐殴得伤”,这也有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意味了。

撇开东坡与王安石的政治对立,在文学上两人却可说是“文人相重”的。王安石的诗文成就确实了不起,南宋时将靖康之耻的责任追究到他头上,出现“不管炮石,只管安石”的风气时,《王荆公文集》仍然是书坊中的畅销品。近代历史学家孟森先生提到,旧时读书人有两人的著作是不传之秘,“其集皆在人袖笼内,心摹手追,而口不敢道”,一个是钱谦益,另一个便是王安石。

苏王两人“惺惺惜惺惺”,集中表现在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金陵的会见。当时王安石已赋闲家居,东坡则刚从黄州谪所召还。安石“野服乘驴,谒于舟次”,两人同游蒋山(钟山),谈禅说诗,相处了好几天。东坡次韵和了王安石的四首绝句,下面是最著名的一首: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王安石的原唱为《北山》:“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表现出一派闲恬的情怀。苏轼的和诗,则揭出了在这闲恬背后的孤寂的一面。当时王安石老且病衰,爱子新丧;神宗对他实已失去了热情,新党内部吕惠卿又肆行反噬:他晚年的心境是苍凉的。他劝东坡卜居金陵,好时常过从,也是实有诚意的。东坡“从公已觉十年迟”,是说自己早该像王安石那样退归田里。这是对老人的善意的抚慰,但本身仍是一种婉拒的表示。

人们常据此诗作为苏王两大伟人彻底和解与倾慕的例证,其实恐怕未必如此。从东坡的方面说,本来情怀旷达,他曾自言自己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伴卑田院(贫民收容所)的乞儿;王安石居相时,他从不干谒,下台后又能不计前嫌,这本身显示了与炎凉世态截然不同的高风亮节。金陵相会的诗文往还,体现了这种君子之交的坦诚,却也多少含有礼貌的因素,东坡后来给王安石信中“某游门下久矣”的客气话便是一证。不过命运在偶然中规定了两人相互关系的制约与纠葛,却又安排出一段友好的会见,这未始不是一段富有兴味的文坛佳话。

(摘自《也无风雨也无晴:苏东坡的诗词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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