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也是第一次来大唐

□新时报记者 徐敏

1300多年前的一个冬夜，长安城寒冷刺骨。这天晚上，大明宫内灯火通明，充足的炭火把大殿烘烤得暖洋洋的，以至于参加宴席的人们脸上都微微渗出了汗珠。宴席的主人是唐朝代宗皇帝，他端起酒杯，真诚地祝福席间的各位客人“圣诞节”快乐，并赐给他们御制名香和糕饼。这些从欧洲第一次来大唐的客人们感激涕零，下跪谢恩，山呼万岁。

所谓的景教，就是最早来到中国的基督教。后来，这些客人的代表、长安景教寺院大秦寺僧首景净，在唐德宗敕建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碑文中满怀感恩之心地写下：“代宗文武皇帝恢张圣运，从事无为，每于降诞之辰，锡天香以告成功，颁御馔以光景众。”这是中国史料中最早关于在中国过“圣诞节”的记录。这一幕发生在1300多年前的唐朝。

这个富有文化意味的有趣的小事件我是从一书中看到的。大唐王朝的一切都让人们那么着迷，璀璨光芒的诗人群体，富庶繁华的都城长安，还有丰腴美艳的盛世女子……无不让人们沉浸在那个美好的时代中。当然，一个时代的镜像是宏大而多面的，一本书或者一段阅读都不可能窥视一个时代的全貌。这本由《三联生活周刊》出品的《唐朝的想象力》侧重从“唐朝与世界”的角度，从城市、胡风、宗教、美食等角度展现大唐王朝盛世风华的侧面。这个角度自然也不太新颖，不过其中涉猎的有关生活在唐朝的外国人的情况，多是以前的史料和研究中较少谈过的事件，比如上文中提到的“圣诞节”。

书中依据详实的史料还原了车水马龙的长安城：每当晨鼓响起时，长安街巷已是人群熙攘，到了傍晚暮鼓咚咚时，依然车来车往。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有卷发高鼻、紫髯绿眼的西域胡人在西市附近向汉人售卖珍宝，而东市附近小酒馆林立，店内有婀娜窈窕的胡姬斟酒伴舞，出入的客人却都是汉人。当然，热闹不仅限于陆路，南门外有名叫龙守渠的运河环绕，江浙的大米、南海的珍宝载船而来，桅樯林立，水上舟楫穿梭繁忙。一派繁忙中，一行前来朝见的外国使者从一艘大船上鱼贯而下，新奇地看着传说中东方最繁华富庶的城市。

从当时外国人的视角审视我们眼中的盛唐，会让读者对这个时代有一个崭新的视角。在这些带着仰慕之心而来的使者中，有一名日本大使叫藤原清河。在为数众多的来唐外国人中，作者选择藤原清河的视线来审视大唐，原因大抵是因为中日是当时往来最密切的两国之一，而藤原清河后来在中国去世，也是在两国交流史上留下重要一笔的使者。天宝十一年（752年），藤原清河第一次来大唐。他率领一个500人的队伍从难波（今大阪）乘船出发，沿九州西海岸南下，经过数十日航行驶入长江下游的明州（今浙江宁波）。唐玄宗准其进入长安后，他们经过扬州、汴州、洛阳才来到长安城。

这个年轻的日本人此前穷极想象也没有编织出眼前的盛景，从春明门入城的场景后来久久印记在藤原清河的脑海中，以至于后来他深深记住了诗人王贞白的《长安道》一诗，这首诗写出了他看到而无法描绘的一幕：“晓鼓人已行，暮鼓人未息。梯航万国来，争先贡金帛。”随后，作者还记述了其他国家的使臣以及留学生初次来长安的历史事件，比如著名画家阎立本的《步辇图》，画的就是唐太宗接见松赞干布派来的使臣的情景。

更有意思的是，这本书还不止讲述外国人眼中的唐朝，又另辟蹊径地讲述了中国人所记录的“外国人眼中的唐朝”。这种论述关系并不难理解，举个例子读者就可以一目了然——比如玄奘在其他国家听闻的大唐见闻。更有趣的是，作者或者作者所使用的资料对玄奘的一些记录是质疑的，因为后人所了解到的玄奘西行经历全是从他的《大唐西域记》一书中来的，实际上并没有第二个人能证实。比如书中记录的一段玄奘与印度戒日王的对话，说戒日王询问他《秦王破阵乐》的内容。有学者认为这段记录存疑，很可能是玄奘杜撰出来讨好唐玄宗的。所以，即便盛唐确实是天朝上国，玄奘笔下的一些记录可能仍然要打折扣。

不过，雍容自信、开放包容仍然是《唐朝的想象力》展现出来的盛唐气度。“它放开怀抱迎接各国使者，胡商、遣唐使和留学生纷纷来到长安，在西市、鸿胪寺和国子监留下足迹，胡风唐韵融为一体。”也正因如此，今天我们才能想象一下，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往盛唐，都能够有机会跟着李白到长安城的酒肆中痛饮一杯，赏一曲胡姬异域风情的歌舞，与意气风发的各国青年对谈，甚至跟着房玄龄一观迎接外国使臣的恢弘场景。

盛唐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你第一次去，就会被它深深迷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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