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家庭，没有家用电器，了不起有个“黑匣子”——收音机，大的不过盈尺，突兀地摆在厅堂的角几上，显得庄重、高贵，那可是一家人的精神“导师”，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大至国际小到家庭，全都“装在”里面；小的巴掌大，可随身携带，小巧玲珑，局促在八仙桌一角，别看袖珍，音量却清晰洪亮，一放起来，叮叮当当响，家门口路过的都能听见。

我家里有一台袖珍收音机，是远在外地工作的大哥带回家的。印象中好像是梅花牌，武汉生产的。右侧有两个齿轮形旋钮，一个负责音量，一个调节频道。大拇指搓着开关，啪的一下，声音由小渐大，先是有点叽叽喳喳，像是一群麻雀在讨论问题，尔后便集中、清晰起来。

彼时频道不多，我们牢牢记得哪个数字代表哪个频道，无非有省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少数几个，屈指可数。电台根据不同的时段，设置了不同的栏目，播出不同的节目。早上7点一般是新闻和报纸摘要，中午12点半是评书连播时间，这是最受老百姓欢迎的节目。

记得有个学期，春末夏初，每天中午放学回家，我胡乱地扒几口饭后，便把两张木凳并排在一块，将自己幼小的身体搁在上面，一边眯缝着眼，一边竖着耳朵聆听。靠近八仙桌的一角，黑匣子里播的是评书连播《三侠五义》。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南侠，他英姿不凡、身怀绝技、忠肝义胆。展昭展雄飞，播讲人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先疾后慢，“飞”字一波三折，拖得老长，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人羡煞半天，你尽可充分想象他有多豪迈英俊。还有那北侠欧阳春，个性敦厚、身材肥胖，每次进门，评书里说他“只见其肚，再见其脸”“先闻其声，再见其人”。一听到这，就让我忍不住咯咯大笑，大人还以为我午睡做梦笑话呢！

播讲人通常以“上回书说到……”开场，中途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展开叙述，引发下文，当你不知不觉听到紧要处，他却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好像在通衢大道上，你正想快马加鞭跑个痛快，他却给你急刹车，真是愁煞人也；又好像面对飘着鲜香的美味，却不能下咽，只好硬生生被吊着胃口。纵使你摔掉黑匣子也是枉然，一时意绪难平，于是盼星星盼月亮，只等着第二天的准时来临，也好印证自己的想象是否与评书相合。

“说时迟，那时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评书里最常见的用语，被我偶尔用到自己的作文习作中，还能获得语文老师的褒奖呢！

好多同学以为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殊不知，其实是拜评书连播所赐。每天耳濡目染，浸淫熏陶，用到这个词，还不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这正应了评书里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播讲人单田芳略带沙哑却有磁性的嗓音，如磁铁一般，吸引着我等听众，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听得我如痴如醉，在半个小时的光景里，任他带着纵横驰骋。我还听了他的《隋唐演义》《白眉大侠》，此外还有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刘兰芳的《岳飞传》《杨家将》等，这些评书喂养了幼小的我，让我在狭小的乡村生活外，还有另一个庞大的视野。

那时的评书，注定是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热天里的柳荫下，冬天晒着日头的墙根下，劳作后憩息的田畔旁，大人们磕着烟袋讲着古儿，细大人（小孩子）小手撑着下巴，凝神聚精地听着，散发黑光的瞳仁望向远方……那里也有我身影。（朱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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