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浓抹话胭脂
张恒
焉支山又名燕支山、胭脂山，据说因山中生长一种花草，其汁液酷似胭脂，山中妇女用来描眉涂唇而得名。
春秋战国和秦汉时期，焉支山区就是“水草茂盛，宜畜牧”的天然草场。那时，焉支山是乌孙、月氏、匈奴等民族互相争夺、轮番盘踞的草原。这片草原以盛产良骥骏马而著称，传说中的火焰驹，就始出于此。秦时，焉支山落入匈奴之手。匈奴没有自己的文字，却是一个极富开拓和进取精神的民族。匈奴语称各藩王之妻叫“阏氏”，焉支山就是匈奴语“阏氏”的译音。“阏氏”是匈奴皇后、王妃、妻子的意思。“祁连”是匈奴语天山、最高的山的意思，具有雄性、男人的含义。焉支山是祁连山的一个支脉，这座山便自然就成为“阏氏（妻子）山”。祁连山的伟岸与焉支山的俊俏共同组成了匈奴族的家园情怀，李白曾写诗形容她们的美丽是“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翻飞射鸟兽，花月醉雕鞍”。
这里既让文人雅士魂牵梦绕，也使黎民百姓一往情深。每逢农历六月初六，四方游人，蜂拥而至，朝山览胜，访古探幽，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历代骚人墨客，多有佳作传世，使之遐迩闻名。
李白的《幽州胡马客歌》中写道：“虽居燕支（焉支）山，不道朔雪寒。”韦应物的《调笑令》：“胡马！胡马！远放燕支（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徐思靖《题焉支山要津》：“焉支山下水平桥，无数皇华过使轺。百丈彩虹萦雪练，千重翠黛暗春樵。孤城落照旌旗静，古道垂杨画角调。自为太平添景色，筹边岂藉霍嫖姚”……这些美妙的诗句，都是对焉支山水草丰茂，牛肥马壮，苍茫悠远的西部风光的生动描绘。
总觉得有一种清脆与浑厚的交响缠绵在山体，音律般悦耳。时而尾随着山顶流云回旋在峡谷与峰峦之间，萦绕于峭壁和悬崖两侧；时而携带着山谷回音流淌在林带和草坡之上，弥漫在溪涧和水潭边缘。是飞鸟和走兽发出的声音吗？我知道焉支山有包括梅花鹿、猞猁、瘴子、大头羊、青羊、雪鸡、蓝马鸡、长尾雉在内的许多珍稀禽鸟和野生动物，它们与周边环境和谐相处，时常会发出欢快而本能的鸣叫。但这声音委婉而有韵味，有琴弦颤动的性质，不像是源自它们。是林涛和溪流发出的声音吗？也似乎不是。这里林带绵延，涛声如鼓，低沉浑厚，带着独有的季节情韵；这里溪涧纵横，溪流绵长悠远，无论是水与浪的拍打声还是激流和岩石的撞击声，都蕴含着明显的地域特色。忽然顿悟，那应该是裹挟着绿色音符的山风所演绎出的美妙弹奏。我这个视角里的焉支山，很像是一座超大的乐池，由丛林和岩壁组成的乐队，随着风儿变幻莫测的指挥棒，演绎着自然界最纯真的生态和弦。
一座山带给我们的不仅是物象之美，还赐予我们哲思之美，境界之美。从个体生命的角度去体验焉支山的永恒生态古韵，体味人在此中的自由心绪，心境便有了如同魏晋山水诗的情韵。同时，一座山厚重的文化底蕴，独特的文化向度，也能让人胸襟辽阔，视线悠远。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李白、韦应物、司马迁、王维等许多文人墨客都慕名而来。
我总是想象，“虽居燕支（焉支）山，不道溯雪寒”是李白在什么情境中留下的绝句？焉支山南屏白雪压顶的祁连冰峰，北倚岩石裸露的龙首山岭，前挡巴丹吉林沙漠的南袭，后扼青藏高原的北移，这样的特殊地理想必李白是知晓的；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兵出陇西，越乌鞘岭，过焉支山，为夺得河西走廊，打通中原与西域交往的通道，进而把西域收入版图，在焉支山下击败匈奴河西主力，这段辉煌历史想必李白也是知晓的。数百年后，隋炀帝杨广驾幸焉支山，在此举办“万国博览会”，召会西域27国使臣，使焉支山作为王者的象征载入史册，对于大诗人李白就更应该了如指掌。所以，身居焉支山，眼有美景，心装人文，吟出几首绝句对于诗仙李白来说自是不在话下。可谓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仰望焉支，追寻先哲，面对汉唐劲松，宋元古柏，我在想象“千里不运粮，百里不运草”的苍茫意境，我在翻阅“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历史背景。沧海桑田，焉支山的风物变成了一册册书页，叠起千年史话，尘封久远故事，一座山的内涵早已植入每一棵古松古柏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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