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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酱里的时光

渭南日报 2020-08-21 00:37 大字

魏青锋

那年麦收以后,几乎没有下过一滴雨,一季的黄豆颗粒无收,母亲急得上了火,因为她种的黄豆是秋后做豆酱的食材。最终打听到外村有人家存有陈年的黄豆,好说歹说用麦子换了十斤,黄豆的成色并不好,大小不均且有虫害的痕迹,母亲唉声叹气挑拣了两天,心疼地把太小的黄豆簸出去。

剩余颗粒饱满的黄豆须要淘净控干,再放到瓦缸里泡,三四天后将泡胀的黄豆在锅里焖煮,火不宜大,火大了黄豆就煮烂了,也不能小,煮不熟直接影响之后的发酵,入不了味。直到豆子熟透了,然后再舀到瓦缸里,薄膜封口,将瓦缸放在炕上靠近灶台的位置。因为受了灶火的影响,这个位置常年都是温热的,有利于瓦缸里的黄豆发酵。

约莫半个月时间,母亲就要开封瓦缸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醋酸的热气,细看瓦缸里黄豆的表面长出棉花似深黄色的细绒毛,用长筷子搅动,会扯出长长的黏黏的丝,这时候母亲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下来就是最后的工序了,把辣椒面、花椒粉、足量的盐倒进瓦缸里,搅拌均匀,再放置几天,豆酱基本上就做好了。此后的每顿饭,饭桌上就增加了一道豆酱炒葱花,深红色的豆酱,青白相间的葱花点缀其中,让人垂涎欲滴,夹在馍里或者拌在饭里,吃上一口辣得吸溜吸溜,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逢年过节,母亲会在豆酱里加了星星肉丁,饭桌上就会是一派热闹景象,还没等母亲舀完饭上桌,一碗豆酱炒肉丁就见底了。

其实这还没有最后完工,成品的豆酱,还要在院子里经过一周的暴晒,直到晒干成咖啡色,没有丁点水气,只有这样保存在干燥的瓦缸里才不会发霉变质。到了冬天,没有了青菜的饭桌上豆酱就是除了腌菜之外唯一的菜品了。

母亲做的豆酱,味道醇香,辣爽可口,最主要的是豆酱易于存放。那时候我已经开始住校,每周要背馍到学校,开始母亲炒的土豆丝、酸萝卜片,不到两天就酸了。炒豆酱加葱花或者青辣椒,不仅美味,而且存放的时间长,一罐头瓶,可以吃到周六。父亲一直在后山的采石场工作,有时候工期紧,连着几天不回来,有了母亲炒的豆酱,就不会总啃干馍了。

后来,我去南方读大学,每次返校都要带着一罐头瓶母亲炒好的豆酱肉丁,一到宿舍,早到的室友就翻开我的背包,他们也喜欢母亲豆酱辣爽的味道,甚至有湖南的同学,还让我写信回家,问母亲做豆酱的方法。一次上学途中挤火车,坐定后就闻到一股醇香的豆酱味,正疑惑着,有人提醒我行李架上的包湿了一大片,原来是上车的时候把罐头瓶挤碎了。拿下背包,看着碎了的罐头瓶和搅进了玻璃碴的豆酱,心情很郁闷,但是还是舍不得扔掉,最终还是在同路学姐的帮助下,仔细挑拣了玻璃碴,在站台上买了一瓶罐头吃完,用空罐头瓶装了精拣过的豆酱带回了学校。

多少年,我们总习惯于饭桌上有一碗豆酱,吃起饭来特别香,尤其是老了的父亲,没有看到豆酱就吃得很少,基本上不动馍不动筷子,只喝稀粥。所以母亲每年一到秋后,就备好黄豆,做一大缸豆酱。即使后来腿脚不灵便,还挣扎着挑拣黄豆,只是再没力气把瓦缸搬上搬下了,经常喊父亲来帮忙。

每次在饭店吃饭,我都喜欢点一盘豆酱炒腊肉或者豆酱炒苦瓜,吃着吃着,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那些与豆酱有关的日子,就会想起那饱满的黄灿灿的黄豆和上学的青春时光,就会想起那缺了一角的旧饭桌和皱纹深深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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