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超、罗新对谈《失落的卫星》:旅行的目的 是遇见人
《失落的卫星:深入中亚大陆的旅程》刘子超 著新经典文化·文汇出版社 2020-6
十年前,刘子超去了一趟新疆霍尔果斯,他在国门处看着货运卡车排着长龙,等着通关开往哈萨克斯坦,远处的天山冰雪覆盖。他一下子被唤醒了记忆——历史课上学过的撒马尔罕、河中地区、七河之地,读过的斯坦因、斯文赫定等人的纪行,都变得鲜活了。他当即就产生了去实地看一看的想法。
对中亚的浪漫想象转变成为了数次深入亚洲腹地的旅程,接着,就有了《失落的卫星:深入中亚大陆的旅程》这本书。该书记录了刘子超在处于全球化边缘和大国夹缝间的土地——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等地的旅行。日前,刘子超与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罗新进行了一番对谈,内容涉及《失落的卫星》中记录下的夹缝中的人们,也谈及了旅行和以中国眼光写作旅行文学的意义。
深入失落大陆,寻找被遗忘的声音
刘子超的经历总围绕着“写作”和“旅行”这两个关键词。记者出身的他,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职于《南方人物周刊》和《GQ智族》,曾于2015年远赴牛津大学,在路透新闻研究所担任客座研究员。离开牛津,刘子超成为全职的自由作家,一边旅行一边写作。
谈及本书创作初衷,刘子超说自己想要认识中亚这个“最陌生的邻居”,努力呈现对这些国家“私人化的、带有文学性的描述”。
2011年,刘子超第一次抵达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当时正值苏联解体二十周年之际,他在首都塔什干看不同的人种,面对着一个极其陌生的世界。第一次中亚之旅伴随着震撼,但回到家后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为了真正了解这个神秘的邻居,刘子超学习了俄语、乌兹别克语,在九年间去到了中亚所有能去到的地方——沿着国境线飞驰,绕过散落的飞地,驰骋于帕米尔无人区,在苏联的核爆试验场抛锚,他以探险者的精神见证隔绝之地;踏上撒马尔罕的金色之路,徜徉于血腥战场和帝国宫殿,凝视最古老的圣书,抚摸玄奘笔下的佛塔,他试图寻回古人的目光。
一路上,刘子超还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收集了大量中亚普通人的真实故事:在塔吉克斯坦,他结识了在孔子学院学习汉语的青年,聆听他为何将希望寄托于中国;在乌兹别克斯坦,他遇见被流放至此的朝鲜人后裔,他们不再会说母语,卖着已经变味的泡菜,泡菜没有什么辣椒,白花花一片,只有咸味。“这个泡菜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泡菜,好像某种隐喻一样。”;在干枯的咸海边,他遇见困守咸海七年的中国人,聆听活在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的感受;在乌兹别克的酒吧里,他听见把酒言欢的商人指着撒向空中的钞票大喊:“你之前看到的全是假象,这才是现实!”
在这片处于全球化边缘和大国夹缝间的土地,一场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寻觅之旅就此展开,一个个徘徊在希冀与失意、自由与迷失之间的沉默者浮出水面。这片失落大陆的被遗忘的声音,就被记录在《失落的卫星》一书里。
用中国经验打量世界
在正式出版前,刘子超笔下的中亚故事就已经颇受关注,个别篇幅在媒体刊登后不仅迎来读者的青睐,也受到国内名家、媒体乃至国际大奖的高度赞许。
作家许知远盛赞刘子超是“这一代人中最杰出的游记作家”,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罗新则认为,在近代中亚游记中,《失落的卫星》是第一部高质量的原创中文作品,“为今后的旅行写作树立起标杆”。
在当晚的沙龙中,罗新也谈及自己初读《失落的卫星》的感受,表示自己非常吃惊,想不到中国人会写出这样的旅行文学作品。罗新教授指出,中国人外出看世界的现象在以往并不多见,但到了今天,哪怕再偏僻、再困难的地方都有中国人,年轻人发表的旅行记录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好,这是一个新的、好的形势,《失落的卫星》正是其中的代表作品。刘子超认为这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越来越多中国商人凭着悟性和开拓精神出海,中国作家也开始有机会和能力用中国人的视角打量世界。
早在2019年,《失落的卫星》中的乌兹别克篇章便入围了由诺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担任顾问的“全球真实故事奖”(True Story Award),这是第一个在全球范围内甄选、由29个国家和地区的记者参与的非虚构特稿大奖。最终,刘子超的作品评获该奖的特别关注作品。
刘子超认为,其实西方的作家、知识分子挺好奇中国作家或知识分子怎么看待这些问题,这也是他获奖的部分原因。不过他也看到,一般来说,中国人性格比较内敛,虽然内心有自己的想法,常常不太愿意对国际事务或对别的国家发表观点。刘子超说,中国人怎样观察世界、怎么和世界互动“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题材”。
旅行作为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
在《失落的卫星》之前,刘子超曾出版两本游记,分别是《午夜降临前抵达》《沿着季风的方向》。他游历过欧亚多个地方,2016年决定深入中亚,为这片土地写一本书。罗新教授也曾数次抵达欧洲、中亚等地做研究、考察及学术交流,除了长期关注中国之外的土地,常年坚持长距离行走,并创作出《从大都到上都》这样的行走游记。对于两人来说,旅行早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刘子超认为,旅行更多的是一种方法,自己去实践、去行走、去发现。对此,刘子超借用“新游牧”(Modern Nomad)的说法:“游牧者是有方向的,比如从夏牧场到冬牧场,而不是漫无目的。他的随身物品很少,经过断舍离后,没法带上路的东西就不要了。我现在正是这个状态,在生活中做减法,断舍离后带上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做有目的的旅行。”
罗新则认为,旅行是接触到全新的世界,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看到一些不认识的人。在跟生活在异地的他人深入接触之后,才能发现他们跟我们是差不多一样的人。这种确认就是写作的过程、旅行的过程。在今天,在这个时代,这种确认很宝贵。这个确认的过程是美好动人的。
今天,人与人之间仇恨增长,但是其实很多时候,互相敌对、仇恨的双方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罗新看到,这时候,旅行的意义就呈现出来了。他引用马克·吐温的名言“旅行是偏见的天敌”称,当我们看到、接触到他人,偏见就会逐渐消失。
如今,刘子超仍然维持着和他书中人物的联系。写这本书时,他30出头,等到他60岁时,他想要再走一样的路,再去跟相同的人聊,看看这些人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的国家又向何处去。
晨报记者 侯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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