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钱锺书(一)
钱锺书为《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学报》十周年特刊题词。
钱锺书名作《围城》。
钱锺书
□庞惊涛
钱锺书先生以斐然超卓的文学成就而名世,以著名学者而盖棺。故自其1998年12月19日辞世逾20年来,论其人其学,皆从以上两处着眼。但有一个特殊的考察点,近年来似少有人论及:在1982年至1993年超过10年的时间里,钱锺书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是为副部级官员。
从学者而至高官,或者以学者身份而入官场,一向清高自许的钱锺书,在这个身份转换中,究竟有着怎样幽微复杂的心曲?在任“副院长”的十余年时间里,官员身份又怎样深刻地影响了他沉潜学问?
壹
连任三届副院长
根据公开资料,钱锺书于1982年8月3日就任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助手栾贵明回忆为12月)。院长是马洪,副院长有夏鼐、钱锺书、刘国光、汝信。这是中国社科院于1977年5月7日在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基础上正式组建以来的第二届领导班子。此后的第三届(1985-1988)、第四届(1988-1993),钱锺书都任副院长,但排位有变化。
1985年9月6日召开的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通过中国社科院任命决定,院长为胡绳,副院长有赵复三、钱锺书、刘国光、李慎之、汝信,钱锺书在副院长中排第二。第四届院长为胡绳,副院长开始增多,除钱锺书外,尚有郁文、刘国光、曲维镇、江流、丁伟志、李慎之、汝信、郑必坚、赵复三,钱锺书在副院长中排第五。
1993年3月,钱锺书因生病做手术,请辞副院长职务,安心治病和做学问。当年10月14日,他终于放下这个官身,但保留中国社科院特邀顾问身份。如此计算,他在中国社科院副院长任上的时间加起来超过11年。
网上流传一张钱锺书的名片,白底黑字,因有钱锺书本人的字迹在上,似非造假。名片左上方楷书“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居中写着“钱钟书”三个大字,右下角注明地址,无电话传真电报等信息。钱锺书将这张名片当作便笺,写信给时任香港《广角镜》杂志社总编辑李国强。信的内容因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不妨转抄如下:
国强兄:前发一信,并托Masyin博士带上《六记》(指杨绛先生的《干校六记》,作者注)法译一册想达。兹特介绍三联书店编辑陈照明先生趋前,乞予接见。拙集带交弟事,可即托其办理。并请将拙集赠陈先生一本。
感感。即颂近祉!
弟钱锺书上言。四月一日。
其中“钱锺书”三字,他并未单独写,而是“因陋就简”、“因势就形”,用了名片上的印刷体,足见他的机巧灵便和实用精神。
贰
不免要逊谢一番
这次出任副院长的过程,杨绛在《我们仨》中作过一次特别说明:“胡乔木说:‘你们两位(另一位是夏鼐先生,胡乔木也希望夏先生出任社科院副院长)看我老同学面上……’锺书着急说,他没有时间。乔木同志说:一不要你坐班,二不要你画圈,三不要你开会。’锺书说:\‘我昨晚刚辞了文学所顾问,人家会笑我辞小就大。’乔木同志说:\‘我担保给你辟谣。’锺书没什么说的,只好不再推辞。”
杨绛又补笔说:“我有个很奇怪的迷信,认为这是老天爷对诬陷锺书的某人开个玩笑。这个职位是他想往的,却叫一个绝不想做副院长的人当上了。世上常有这等奇事。”这段话让很多读者有了当福尔摩斯的兴趣,于是纷纷分析这个想往副院长而没当上副院长的人究竟是谁?时过境迁,这个人究竟是谁似乎也不太重要,只是这句话里,却很容易就品得出钱、杨对待这个副院长身份微妙而复杂的心态。
夏鼐和钱锺书是清华同学,与吴晗合称“清华三才子”,和钱锺书此番同入社科院任副院长,也算特别有缘,只是他任职不久,就因病去世了。杨绛的说明,过程是否如此,如今已经很难考证。同为社科院同事的李慎之与何新对此事也有回忆,可以作为钱锺书逊谢副院长而不能的佐证材料:
大约是1982年5月的一个星期六晚上,他(指胡乔木)忽然告诉我“明天要去找钱锺书”。我问为什么?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请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给社科院撑撑门面,给社科院当个副院长。”素以仕宦为危途的钱锺书对副院长一职是一推再推,但最终被胡乔木的真诚所打动。(《八十一年人生路:胡乔木生平》,程中原等著)
而何新却是这样表述的:他(指钱锺书)被擢拔为副院长,与胡乔木的个人鼎力推荐有重要的关系。我想,胡乔木此举除了看重他的学问,也是想倚重他作为清流名士的清望。就我所知,钱先生虽然清高,但对于胡乔木,也是始终非常敬重的。(《思考:我的哲学与宗教观》,何新著)
叁
依然有得意之心
钱锺书任中国社科院副院长的消息传开后,很快便引起了学界的注意,有朋友因此写来贺诗。同为无锡同乡、又是钱基博学生的诗人彭鹤濂在《钱锺书兄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诗以奉贺》一诗中,毫不掩饰他对钱锺书的赞许:
寥天鹤往灯光在,高阁吟声域外闻。诗兴宵来浓似酒,宦情老去澹于云。已惊博览千家集,更骇淹通六国文。沧海横流真砥柱,管锥一扫仰推君。看得出来,彭鹤濂的本意,其实是在提醒钱锺书宦途殊为不易,我们大约可以从“宦情老去澹于云”这一句里品出钱锺书担任副院长的复杂心态。只是这样高调的贺诗不太符合钱锺书一贯低调为人的作风,所以,他对这首贺诗不予回复,也在情理之中了。
对此番出任社科院副院长,钱锺书究竟是怎样的心态?通过重读他和友人的通信,可略窥一二。
1983年4月17日,钱锺书在写给夏志清的信中说:“弟去秋起被命为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有些人生来是官,有些人靠努力做官,有些人乃为长官所逼为官,故冗事较忙,得兄赠论《玉梨魂》文,快读后遂未复谢,歉甚!”(《鸿雁叼来的文学史——钱锺书致夏志清书信解读》,作者:王祖远)
看来,他是“被逼”做官的这类人,不过这样的逼迫,对自矜清高的钱锺书而言,虽然不免有抱怨,但还是不难看出其中些许的得意之情。钱锺书自己的表述中还有一些不对榫之处。如1983年11月22日,在写给宋淇的信中,他把自己被任命为中国社科院副院长的时间写为“去夏”:
“弟去夏挂名(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后,不相识人来函求推荐、作序、题词之类,日必五六,虽多搁置不理,而中有年老境困、其情可悯者,不得不稍效绵薄,并作复书。”
新闻推荐
【据新华社拉萨7月21日电】21日15时,中科院“丝路环境”先导专项和第二次青藏科考湖泊团队利用搭建好的水上钻探平台,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