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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然面前人类需要一次“伟大的纠错”

澎湃新闻 2020-06-22 12:26 大字

文|汪振军,郑州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资深教授

作者授权发布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鲁枢元这个名字。当时他的《论新时期文学的“向内转”》一文引起文艺界强烈反响,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先生这几十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虽然学术研究在不同时期有所变化,但有一根主线贯穿始终,就是对人的内心世界的关注,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关注。从早期的文艺心理学到今天的生态文化学,他的脉搏与时代一起跳动,既有探寻,也有忧患。既有开拓,也有回归。既有对于外部世界的观察,也有对内心世界的追问。在如今学术功利化的时代,一个人始终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随波逐流,坚守纯粹的学术理想,关心社会的发展,尽一份知识分子的责任,是非常难得的。这个时代不缺乏声名显赫的专家学者,缺乏的是心系天下的知识分子。

左二为本文作者汪振军教授,左四为鲁枢元先生

当下,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面对新冠疫情,这一问题更显得尤为突出。如何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看待当下的社会发展?如何使人们走出生态困境?鲁枢元先生新近出版的《生态时代的文化反思》(东方出版社2020年6月出版)一书给我们提供了诸多值得深思的观点。

一、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个元问题

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哲学思考的根本问题,马克思曾把“人与自然“的问题看作“历史之谜”。人与自然本来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之所以成为问题,就是因为在人类的活动中这个“统一有机体”常常被割裂了。百余年来,现代化进程错置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把利用自然、开发自然作为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破坏了人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扭曲了人纯朴的天性,人在自然面前变得贪婪无度,残酷无情,人面临着自然破坏与内在焦虑的双重危机。鲁枢元先生认为,生态问题的背后凸显的还是文化问题,价值观和发展观问题。“当前生态运动的首要任务就是重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也将是文化的重建,一个新时代的生态文化的诞生。”我认为,只有真正摆正人与自然的关系,才能校正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方向。如果方向错了,车开得越快,最后的结果就越是惨重。

令人深思的是,这场疫情的两个爆发地都在批发市场,一是武汉的海鲜批发市场,一是北京农贸批发市场,都和人们吃的东西相关,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反思。自称独具理性的人类,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为什么非要吃那些野味?为什么对其他生命如此冷漠?爱因斯坦说过:“一个只关心自己并视周围生命毫无意义的人,其生活一定不会健康快乐。”人类与其他生命、与自然界本是一个共同体,就自然规律而言,善待自然,就是善待自己。善待动物,也是善待人类自己。

二、低物质损耗的高品位生活

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典型的消费社会,人们普遍认为,所谓高品位生活就是“高大上”的生活,就是花钱多、商品多的生活。于是豪宅、豪车、华衣、美食成了人们追求的幸福生活,而这种生活又是以物质与能量的高消耗为代价的。鲁枢元先生通过对现代人的生活史的考察,提出了“低物质消耗的高品位生活”的观点。孔子在《论语》里所说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与现代人的买、买、买,花、花、花相比,颜回俭朴的生活,充实的内心,才是我们应该倡导的生活。“低物质消耗”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低碳生活”,而“高品位生活”就是超越物质金钱的情感生活、审美生活、精神生活。人之所以为人,乃是因为具有高品位的精神生活,要不就成了会说话的行尸走肉。人只有“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三、知白守黑为天下准则

老子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鲁枢元先生认为,黑白之理,也就是自然之道。其中包含了有和无、显和隐、动和静、进和退、道和器、已知和未知的关系。“知白守黑”“负阴抱阳”是自然辩证法,也是人生辩证法。“黑”与“白”是宇宙的两种状态,“知”和“守”是人类的两种态度,“知白守黑”是人类对自然之道的守护与遵循,是人类安身立命的准则。可惜,今天的人们要么不懂这个准则,要么忘记这个准则,要么狂妄地挑战这个准则。“表现在人的生存方式上,那就是重物质,不重精神;讲科学,不讲信仰;讲手段,不讲道德;只想消费,不肯俭朴;只求升迁,不愿隐退;只希望占有,不知道舍弃;只顾眼前,不管未来;只重外表,不重内心;只看包装,不在乎内在品质。”(第187页)此言可谓切中时弊!

四、借鉴古人养育现代人的生态人格

在《生态时代的反思》一书中,鲁枢元先生以陶渊明和苏东坡作为个案深入分析,讲出了生命之理、生存之理、生态之理。从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中,我们看到的是人回归自然的轻松与洒脱、平淡与快乐,自由与自在。而苏轼的《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讲的是人在天地中的位置,人与自然的合二为一。陶渊明急流勇退、回归田园,以读书耕耘度日月,在清风白云间体验到生命的至乐;苏轼尽管一生坎坷,但能达观处世,与人为善、与万物为善,忘怀得失,将人生化为诗意,这是多么积极的人生态度?陶渊明与苏东坡作为中国古代文人的代表,在他们身上追求个性独立的内在精神,涵养与自然和睦相处的情怀,这种利己、利人、利万物的生态人格难道不应该是现代恩效法的榜样吗?

五、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与生态文化

兴起于上个世纪的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对工业时代的文明进行猛烈的批判和解构,但是对于一个社会而言,仅有批判和解构,又是不够的,还必须着眼于肯定和建设。我们需要反思理性主义、科学主义、技术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观念,同时,还要对现代社会出现的问题思考破解之道、发展之道、建设之道。生态文化不失为疗救现代社会的一剂良药、营造未来社会的一股助力。因此,我觉得鲁先生倡导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很有价值,它是对于“现代主义”的超越与修正,也是对解构性的后现代主义的纠偏与补漏。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内核是生态学,是对于生态问题的关注和研究,这也恰恰是当下学术研究的生长点。当人们都在关心GDP的增长时,作为知识分子,恰恰需要关注生态问题。而离开了生态,任何发展都不可能是健康发展。

鲁枢元先生的《生态时代的文化反思》具有强烈的时代意义。今天我们已经进入后工业社会,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物质生产极大丰富,但人的享受又是以破坏自然和掠夺自然为代价的。正如鲁枢元先生所说的,“多年来,由于重经济轻文化,重物质轻精神,重技术轻情感,人类的生态境况呈多方病变,遂导致文化的滑坡,情感的冷漠和精神颓败。”人类在今天之所以面临诸多问题,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出了问题,发展理念出了问题,人类的文化观念出了问题。

特别是今年新冠病毒爆发,每个人都意识到自然的强大,人的生命的脆弱,人类竭力营造的社会架构的脆弱。自吹自擂“人定胜天”,却惨败在小小的病毒手下。正如比尔·盖茨最近呼吁的:人类需要一次“伟大的纠错”,重要的是在人类自身的精神层面展开反思。由此观之,鲁枢元先生多年来关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当年思考与研究是有价值、有意义、有前瞻性和普适性的。

我们不仅要站在时代的高度对两千年来的人类文化进行反思,同时,也要站在全球的高度,对整个人类的文化进行反思。通过反思,让人们对自己津津乐道的“现代性”“高科技”“高增长”“高消费”保持必要的警惕。通过反思,让人们走出污染——治理——再污染——再治理的恶性循环,通过反思,修正我们过去错误的思想观念、价值观念、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使人类真正回归到正常的发展轨道,建设一个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谐发展、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最后,我想说两句话:在自然面前,人需要永远保持谦卑和敬畏。在自然面前,人类需要一次“伟大的纠错”。

2020年6月16日

投稿、联系邮箱:isixiang@vip.qq.com

原标题:《在自然面前人类需要一次“伟大的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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