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其人其画
《怀念狼》《春雪》《摸鱼儿》《冬》《惊蛰》《涉》《爱听鸟声》《天上有一片云》《青海青海》
一直想写写林山,也想过,但是静下来,却有些无从落笔。
林山的人,少言语。去林山家,去的人自然是他欢喜的,写字画画的,作文作诗的,再有的就是他的几个小学弟,殊少俗人。人来时候,他必然是问了所好为何,寻出茶来,洗涤了茶盏,静心泡茶。他谙熟这个,像是谙熟一些物件的手艺人。人喝茶的时候,林山安静坐着,偶尔说话,小声,怕扰了人那样,看一眼人,人看他的时候,他有些腼腆甚至害羞的样子。他的茶台一边常有一些什么,寻常,不过是隍庙或是古玩城地摊上他淘来的无人注意的小物件、小珠子,可他随手跟什么编在一起,无端就叫人喜欢。那东西,不过几块几十块,在他的手里似乎就神奇地变了。我常常想,这是有慧心的人,无意那样,心手相应,心意就到了。人所不珍惜之物,在他手里,变得贵气,干干净净的贵气。
茶台一边,是林山画画写字的案子。画家的案子照例是乱的,因为随意,要随时,不知什么时候,要在上面弄些什么。林山的案子,亦是有些乱,却不零散,画就的画,在靠墙一面码着。我每每去了,喝了茶之后,照例是要看看画。林山立在一边,有点怯生生的不好意思,一幅一幅掀开,自己也看,也看着我看,却不言语,离开一下,一会又过来。
看林山的画,有七八年了,也许是七八年,也许还要早一两年,我喜欢看他的画,说不大清,味道怪怪的,只是心里觉得好。我不知道他的画的来历,看他的笔墨,可能是中国画的科班,但我不把他的画全然算作水墨,尽管他的画稍稍有古老的影子。
他的画自然还是水墨的,我却没有或者说是很少见他全然按照传统一路下来。偶尔见到他笔下的荷花竹子,那荷花竹子的意思是从古老而来,却给人别样的感受,似乎石涛那样,古老的山水到了他那儿,就变了,就是另一种生气。那生气勃勃,是带着自然的意思气息,不全然协调安稳的,却令人面对着那质地和气流的氤氲,感受着山石、树木和流水。林山的画,即是如此,荷花竹子是古代的,却总是在哪里不一样。
但他更多时候,是画了另外一些东西,马、鹿、狗、猫、蜥蜴、蟾蜍、刺猬、鹰和鸟,还有鱼。他也画人,在特别景致里的人,有着情节故事的。
他笔下的动物,不是古人那样,马,不是安详的,也不是奔腾的,老骥伏枥的。马的身上没有承载,没有寄寓,似乎就是单纯的马,从纸上进入尘世,跟人一起体味尘世,生于懵懂,而后一点点领悟了尘世而又无所谓去领悟的马。当然,这马也有寄寓,林山会莫名地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点意思,有些竟然也是古典里的某种意思,不过不为人所注意,略显得偏狭,却也叫人看着会心的。他莫名翻出的那一点意思,那么的新鲜,似乎古人现在的说话,白话那样,意思却是深长的。他的马,经常是一匹,独立寒秋,但不孤芳自赏,也不自哀自怨,而是自然怡然,似乎思索,也并不思索。他也画几匹马在一起,横幅的,满纸苍茫云烟,也叫人想起常玉晚景时候的笔下。放下画,再想那些马,是在苍苍茫茫中的存在,亦是随着水墨在烟消云散中,去了无尽的人所不能的远方。
他的鹿,亦是。但他笔下的鹿,是半野生的,于人亲亦不亲。林山的人也是这样的吧。他与人的亲,是要拣选的,不合契的,会远离。
他的蜥蜴,是顽固坚韧的存在。他似乎格外喜欢这样的物种。我无法解释林山为何喜欢画蜥蜴,也许是他好奇蜥蜴的神秘,因为这神秘感,因为人所不能接近更不用说亲近的神秘感?也正是这神秘感给予了他无限的想象。对人来说,蜥蜴是异类,寻常不见的,偶尔令人惊怵的,没有寻常人们以为美感的,也因之它在林山的笔下出现,在艺术上是陌生的,也因着陌生,予人以奇异的感受。林山可能就是喜欢这样的奇异和陌生吧。
画家杜元说,林山的画,有鬼气,大约也是这样的意思。鬼气,是通脱的灵气,通人神的气息。神,其实一半是鬼,一半是人。八大的画,表现自己的寄寓,那激愤里,亦是隐含有鬼气的。林山的相貌气息,也近于八大。
林山笔下的蟾蜍,却是有些人间喜气。尝见他一幅《蟾蜍和合图》,胖胖的雄蟾蜍伏在胖胖的雌蟾蜍的背上,俨然是欢喜图。这喜气是暖的,恒久的大地泥土给予人的绵延不断的暖。林山画这画的时候,也似乎儿童的游戏,人认真看的时候,林山像孩子偷着看见了什么一样,有点不好意思的。可他的心里是正,全无一丝于生命的不敬。
他笔下的猫狗,最多,且经常是场景性的,似乎是在舞台中央的独角戏,也或者是对手戏,只是显现了这一个或那一个。那些猫狗是动物的,但不少时候是拟人的,拟人在一个环境中,或冬或春,或不满,生气,发怒,或注视、逼视着什么。就个性化来说,他笔下的猫狗几乎具有无限的各自偏执和丰富。他也偶尔贴贴标签,命名这些猫狗是《水浒》里的什么。审读之下,再转头想一百零八将里那个人,想想,人是人,亦有动物性的。有动物性的人,才更是人。人单纯不了,背后骨子里的动物性,已然在血脉里多少万年了。反过来想,艺术也需要有一些动物性的东西掺和在人的里面,略略显得杂,不纯净,水里有沙子那样,才有不屈服的生命力。
我亦喜欢他笔下的鱼。八大画鱼之后,也许只有白石老人笔下的鱼,尚可一看。林山笔下的鱼,似乎不多,也无须多说什么,但是他的情境设置,却使得这些鱼多出一些意味。林山的鱼的样子,形势亦是有几分生拙,佶屈聱牙的句子一样,不合规则,约略的鱼的形式,不形之形,却有其怪味。他的鱼,也似乎有点潘天寿的遥遥影子。
他亦多画鸟,驯顺亦不驯顺的。温顺,亦是野性的。他习惯画独鸟,题《一城秋雨》,因着鸟与题,文与意的交互,一下子境界就出来了。林山亦画一虎视眈眈野猫,题曰:“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识,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这不是简单的画,题亦不是随意的题,实在是林山的诗外功夫。目下的画家,多是画匠,哪里会用心读书。不过也可怜,入了这道的,没有慧根,读了也白读,不过是学几句题画,不教题款处无奈空着罢了。
林山画人颇多,却不画古人,也不画古意的今人。他画的是当下的人,不直接写照的,在晨昏的镜子里看到的人,隔着什么,却另有一种当下的清晰逼真。他的人,在当下的时空里,跟人对视,沉思,似乎与人一起反省,人之为人,究为何物?
他笔下的人,也时常在河边水里,河边水里,人必是裸着,人反省的时候若是裸着,想必更容易明白人究竟是什么的。人反省太深,是要经常羞愧,无地自容的。反映到他的画里,就有着难得的耐咂摸味道。
林山却似乎不画美人,至少我没见到过。为何?
林山新近发我一些速写稿,大抵是夏日裸睡摇着蒲扇驱蚊的男子,刀客的背影,戚眉闭目的人,说事的人,线条简练,可以见到他出色的笔墨能力。这些速写稿是可以描述的,叙述的特性使得这些画稿不是单纯的写生,而是完整的可以令人细心品味的作品。我以为这些画对林山是重要的。画种无所谓,一切在于内容的有无。林山发给我看,也必然是他自己也觉得要紧。
这些速写稿里面,有林山的影子,也可以算作是带有自传性。反过来讲,林山也是在经由这样的写照,反观自己,反观他的艺术浸透人世风尘的进一步可能。
有趣的是,速写稿里有几双手,手指修长,煞是好看,这无疑是男性的手,却让我觉出仿若是女子的,带着善的。带着善意的,即是善美。也许,以后林山可以多画画这样的手,不画美人,画这样的手,美的,可以令人想象女子娟秀妩媚的,也就够了。
速写稿里,也有母鸡,葵花,手作的男人布鞋,扫帚,堆在小院墙根的杂物,随意而不随意,都是完整的有心作品。天下万物,在有心人那里,画不尽的。而这样的画,我以为还可以多多画下去,世间万物,何其杂,入了画,不过十之一二。万物有灵,别舍弃了它们啊。
也许还可以说的是,在诸多画家那里,画越画越大,林山却是一直迷恋小幅。不忍弃去任何一片纸,随手拈来的,似乎更是他的妙悟。性情所至,纸墨合一,即是艺术家的自由驰骋了。那端庄的,总是叫人以为不自在,“生涯懒立身”,是日本诗僧良宽的句子,却道尽了艺术的真谛。
林山亦在书法上格外用功,这也成就了他的笔意。他也并不全然古人那样依赖线条的笔力,而是为了笔意,面则面,线则线。这也叫我想起林风眠来。
我一直说,林山必定是要成大器的。这一切,只需要时间。从接受学讲,亦需要识者,所谓的“巨眼英豪”,真正的艺术毕竟不是创造给没有慧根的人的。
他有慧根,能静气,能守执,亦能味苦如怡,上天自然眷顾,如何不成气候。
□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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