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画报记录的甲午战争
原创 赵省伟 等 东方历史评论
编译:赵省伟 编;张维懿 兰莹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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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国王及世子。《图片报》,1894年7月14日。
大院君——朝鲜国王的父亲。《图片报》,1894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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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向清朝宣战并没有给最近的国际关系带来新的变化。实际上,在过去两周的大部分时间里,中日已经处于非公开的战争状态,双方在朝鲜及其附近海域进行了激烈的交锋。军舰狭路相逢相互开火,运输船遭到鱼雷袭击,军队纷纷登陆,很多人伤亡、被俘。不过奇怪的是,正是文明开化的日本——西方规则一丝不苟的践行者,制造了目前的乱局,来自东京的半官方的公告里也没有否认这一点。在远东,尽管日本人一直自视为“文明的旗手”,但在朝鲜事务上他们无法为自己开脱。日军对清朝运输船发起第一次袭击时,清朝正遵照协议向朝鲜半岛运送军队。此前,日本早已充分行使了其特权,运输了大量军队,所以这次袭击无异于海盗行径。如果可以证实被击沉的船只当时悬挂着英国国旗,日本很可能会为其冒失付出昂贵的代价。很难预测战争结局如何,虽然清朝的兵力和财力是日本所难以匹敌的,但是清朝一时难以全力赴战,很有可能妥协,或是发生其他意料之外的事。不管怎样,欧洲各国的贸易肯定会受到影响。很遗憾,英国没有强力干涉这场无谓的战争,以维护和平。
汉纳根上尉。根据香港华芳照相馆(A. Fong)的照片绘制。《图片报》,1894年8月11日。
在“高升”号事件中,双方的描述也大相径庭。根据幸存的欧洲人高惠悌船长和汉纳根上尉的叙述,日本人明知“高升”号是一艘英国船,仍然威逼他们投降并跟随“浪速”号。船上的清朝人不许洋员投降,于是船长向日舰发出信号表示他们会马上离船,日军随即开火。因为清朝人阻挠他们登上小船,洋员们只好跳海逃生,并目睹了日军向在水中挣扎的清朝人射击。日本愤然否认,但向英国致歉,并坚称事先并不知晓它是英国船。
“东方俾斯麦”李鸿章。《图片报》,1894年8月11日。
军事上的失利使清朝皇帝勃然大怒,怒气全撒到重臣李鸿章的身上。尽管李鸿章是整个帝国最精明的政客,但他却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他那件宝贵的象征着荣耀的黄马褂被皇帝收回,不过他的官职仍在,他也正积极地指挥备战。对这位年逾古稀的权臣而言,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宠后又被委以重任了。他的思想理念非常开明先进,与英国十分亲近,这都为他当下的失势埋下了伏笔。然而李鸿章倒并非完全依赖皇帝宠幸,他还掌握着一支5万人的精兵。
李鸿章位极人臣,仪表堂堂,其风度显现了其崇高的人格,被称为“东方俾斯麦”。他现年71岁,第一次被重用是在1860年,当时他同戈登将军一起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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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升”号运输舰被日军击中沉没。根据一位幸存者的素描绘制。《图片报》,1894年9月22日。
“我看到一枚鱼雷从日本鱼雷艇中射了出来。紧接着,艇上6 门炮一齐开火。在鱼雷击中我们之前,他们前后发射了两轮炮弹。鱼雷击中船腹——可能正中煤仓。……随后,我们一起跳船游水。我一边游一边看到船从舰尾开始下沉。在此期间,炮火未停顿。……我看见一艘全副武装的日本船降低炮口。我以为他们是来营救落水的人们的,遗憾的是我错了。他们向正在下沉的船只甲板上的人开火。”——摘自汉纳根上尉的证词。
日军情报部门的自行车。《图片报》,1894年9月29日。
受黄海海战的鼓励,日军竭尽全力向清军进逼。他们现在已经是朝鲜的主人,此刻他们不顾冬季将至,决定进攻清朝本土。日军军官系统地学习了现代战争知识,战斗中严格遵守保密原则,总是在夜晚运输士兵和军需,不声不响地做战前准备。因此,虽然3万余名日军士兵奉命赶往前线,但是他们的目的地却并不为人所知。
日本天皇的车辇。一位旗手骑行在天皇的车辇旁边,举着深红色的菊花旗。《图片报》,1894年9月29日。
“致远”号巡洋舰上的军官。“致远”号在黄海海战中被击沉。《图片报》,1894年10月13日。
远东的战争沿着我们官方的预测方向继续发展。在积极而精力充沛的敌人面前,清军明显只能毫无希望地“躺倒在地”。面对日本这条“剑鱼”的进攻,清朝这条“巨鲸”好似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日本一次又一次刺穿身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是,那些认为清朝已经出局的批评家,并没有充分考虑清朝的耐力——这一直都是清朝最强大的武器。清朝的元帅们对现代战争知识的了解程度,与一个厨房勤杂工对烹饪艺术的了解程度差不多。清朝的这些缺陷早已为外界熟知,但这个梳着辫子的民族却以某种非凡的韧性保全了自己。毕竟,如今清朝政府面临的威胁并没有当年太平天国运动带来的威胁严重。当时,清朝看起来已经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反观现在,即使日军占领奉天和北京,清朝仍然能够坚持数年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清军“经远”号正在装填鱼雷。根据一张照片绘制。《图片报》,1894年10月13日。
“经远”号参加了鸭绿江口的海战。下图中是“经远”号的后鱼雷室,从这里可以通过3具发射管发射黑头鱼雷。一门炮管指向船的正后方,另外两门可以向正横前方调整一定的角度。图片左侧的欧洲人是一名德国的鱼雷专家,在鱼雷士官指挥鱼雷兵的行动时,他正在观察炮兵的工作。他们采用的是经过改良并翻译成中文的德国训练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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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军队在济物浦登陆。根据英国皇家海军“百夫长”号(Centurion)上的海军上尉思林(W. H. Thring)的速写绘制。《图片报》,1894年10月20日。
进入清朝之前,日军已经稳定住了朝鲜这个大后方。实际上,为完全控制朝鲜,日本内务大臣井上馨已经来到汉城接替大鸟圭介公使出任全权公使,以便采用更加强硬的手段控制朝鲜。与此同时,日本舰队完全掌握了黄海海域的制海权,等待着丁汝昌提督修整舰队,重新进入战斗。据说,清军舰队已经恢复作战能力,但是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上,清军都受到朝廷内意见不一和战争物资短缺的困扰。在北京,针锋相对的两派——皇帝、他的老师和兵部尚书认为战争要继续打下去,而慈禧太后、恭亲王和李鸿章急于实现和平。主和派以事实为依据,指出清朝现在内忧外患,很多省份已经准备自立,这将会是巨大的灾难,而朝廷并没有派出军队镇压。在汉口,一场由秘密帮会煽动的叛乱尚未得到遏制。然而,当下两国间并没有出现和平的迹象,好战的日方也没有停战的打算。欧洲各国联合进行干涉的提议也尚未获得支持。德国与日本关系密切,尤为反对各国基于贸易利益准备采取的计划,不会支持任何阻止日本当下胜利的建议。
“高升”号的沉没:英国船员正在和清军军官争辩。前排三名英国船员从左到右分别为:陆军上尉汉纳根、大副田泼林、船长高惠悌。英国皇家水彩画家学会的纳什(J. Nash)根据“高升”号大副田泼林先生讲述的细节绘制。《图片报》,1894年11月3日。
陆军上尉汉纳根正向甲板上的清军军官陈述事情经过,并告诉他们“浪速”号上的日本军官坚持要求“高升”号跟他们走。但船上的清军军官拒绝了这一要求,说他们宁愿死在原地。如果英国船员试图驾船跟随“浪速”号,或离开“高升”号,他们就会被杀死。船上的清军军官非常激动,不停地用手指掐着喉咙,想让英国船员知道不听从他们意见的后果。船长竭尽全力证明反抗“浪速”号是多么无用,但是没有成功。
日本公使大鸟圭介与朝鲜官员的会谈。大鸟圭介强调改革朝鲜腐败政体的重要性。《图片报》,1894年11月17日。
日军在朝鲜牙山大胜清军。《图片报》,1894年11月17日。
东京街头一景:人们聚集在一家书店外围观有关日军获胜的图片。《图片报》,1894年11月24日。
平壤之战后的战地一角:日军驱使清军战俘搬运死亡和受伤的士兵。本报特约随军艺术家根据真实的生活场景绘制。《图片报》,1894年12月1日。
日本在牙山取得胜利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8月7日,一支1.5万人的部队从汉城向北行进,直奔140英里外的平壤。9月2日,另一支1万人的纵队在朝鲜东海岸的元山登陆,向西行进。两地的距离是90英里。经过两天断断续续的战斗,平壤东部和东南部的所有外围堡垒都被日军占领了。
从南部和西南部进军的纵队,冒着炮火穿过大同江。面对没有位置架设大炮的困境,日军以极大的勇气一拥而上,越过一道4米高的护墙,占领了第一个阵地。这是唯一一处遭到清军激烈抵抗的地方,守城的是叶志超将军。9月14日午夜,日军西北纵队发起进攻。9月15日日出时,已经不再有任何抵抗,日军占领了这个方向所有的外围防御。实际上,当天下午2点左右,合围已经完成,日军命令守城者投降。
平壤战场:席卷清军阵地。斯莫尔(W. Small)和弗兰克·达德根据本报特约随军艺术家的速写绘制。《图片报》,1894年12月1日。
清军在平壤的防卫布置比牙山更富技巧。城外的每一处高地都很坚固,在每个能够发挥大炮作用的地方都布置了大炮。可这些阵地却一个接一个地被日军攻破。9月15日下午2点,损失惨重的清军纷纷从各个方向撤回城区。当所有的外围堡垒都被攻破后,清军似乎放弃了抵抗,日军占领城区显得轻而易举。
平壤之战后, 日本军官审问清军俘虏。根据本刊特约随军艺术家的一幅速写绘制。《图片报》,1895年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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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军大佐佐藤正的带领下,一支日军步兵团穿越鸭绿江后,袭击了一处清军阵地。根据本报特约画家乔治·比戈先生的速写和照片绘制。《图片报》,1895年1月5日。
10月23日,一支由大约155名来复枪手组成的的日军先遣队,在陆军大佐佐藤正的带领下,试图跨过鸭绿江。为阻挡日军登陆,清军在此处修建了防御工事,但工事上的一处缺口,使得日军先遣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跨过了鸭绿江。日军随即对此处的清军阵地发起进攻。清军在这一阵地上只驻扎了少量炮兵和步兵,而且在第一回合较量结束后,他们就逃跑了。日军迅速占领了该工事。
旅顺港沦陷:日军进入旅顺港。根据本报特约随军艺术家寄来的照片绘制。尽管插图有些阴森可怕,但是鉴于最近关于日军占领旅顺港的讨论,本刊予以发表。《图片报》,1895年2月2日。
旅顺港被包围后,陷落是不可避免的。当地军民对此深感恐慌。数千人逃往山中,其他人则试图乘船逃离,但很多人没能在胜利的一方进城之前找到安全的避难所,他们的命运非常悲惨。现在,有邮件详细描述了日军对失败一方的暴行,那无疑是非常残忍的。疯狂的日军撕下了伪装的西方式的文明面具,故态复萌,退化为凶残的野蛮人。在占领旅顺港之后,他们对普通人进行了长时间的屠杀。军官和士兵们一样,闯进居民家中,将他们拽出房子,冷血地将他们杀死。当时身在旅顺港的几名西方记者,都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几名记者家里的仆人被杀死。街上堆满了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呈现出各种挣扎或者祈求的姿势。在城里某处,25具遭受各种刀伤的尸体堆在一起后,又遭到来复枪近距离射击,一半都烧焦了。日本苦力们被派去清理街道和收拾尸体,但他们中的很多人用更恶劣的方式对待这些尸体。那些试图乘舢板逃跑的人也遭到日军枪击。这长达5天的恐怖统治,其可怕程度令人难以形容。(《图片报》,1895年1月12日。)
北京紫禁城内的一次皇家接见。斯麦尔(W. Small)根据参赞宝克乐先生提供给本报驻北京特约艺术家弗里普先生的素材绘制。《图片报》,1895年2月16日。
我们在北京的特约记者写道:“与皇太后六十大寿相关的庆典以一场觐见作为结尾。所有的外国公使都出席了此次觐见。这是一个重要事件,标志着围绕在皇帝周围、将其与外界隔离的障碍进一步被打破。因此,举办觐见活动的场所安排在了“紫禁城”——也叫做“皇宫”。这是外国公使第一次被赐予这样的恩惠,他们获准走进黄瓦高墙内,异族人的靴子踏上了清朝最为高贵的土地。这一特许是在所有宫廷官员以清朝风格的外交手段,极力拖延和反对之中实现的。如果不是因为当下的危急状况,清朝方面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欧格讷先生带领着他的随员首先在门槛处鞠躬;在进入大殿数步之后再次鞠躬;最后,当皇帝开始说话的时候,他们在距离宝座更近一些的位置再次鞠躬。之后,恭亲王从他们手中接过文件,走上御前左侧的台阶——在中国以左为尊,然后在御案边跪下来,将文件呈送给皇帝。皇帝低声说了几句话作为回应。随即,恭亲王走下台阶,典礼就结束了。英国公使和公使馆的其他成员鞠了一躬,面向着宝座退到右侧。”
如果最近的圣旨真实可信的话,那么皇帝还不像他的谋臣们那样盲目。他以一种东方人少有的直白,宣称清朝大难临头,因为“我们很无能,且所用非人”。然而,皇帝陛下没能鼓起勇气否决那些无能的大臣的意见,自己决定事务,而是说,如果日军打到北京,他就死在祭坛上,或将权力交回到皇太后手中。也许,那位真正统治着清朝的女士有意派出全权和平公使,而这位新的公使不会像他们的前任那样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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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街头一幕:日本男孩嘲弄清朝人。根据本报特约随军艺术家的速写绘制。《图片报》,1895年4月13日。
留在日本的少数清朝人有时会冒险在东京街道上散步。他们在街上走动,并不大惹人注意,但日本的男孩,和其他国家的男孩一样,没有怜悯之心。他们冲着这些不幸的人们的耳朵,高声唱着当时在东京流行的关于这场战争的各种讽刺歌曲。
东京的清军战俘:每日散步。根据本报驻日本特约艺术家的速写绘制。《图片报》,1895年4月20日。
每天下午,在东京的清军战俘都可以在宽永寺(the great Temple of Monseki)的庭院里活动1.5小时。每到此时,总有一群好奇的日本人盯着他们看。
日本军舰“吉野”号。根据英国皇家海军“水星”号上的罗斯维尔(E. J. Rosevere)先生的速写绘制。《伦敦新闻画报》,1894年10月6日。
清朝和谈公使张荫恒在“中国皇后”号上,下页图左下角人物是张荫恒。莱昂内尔·巴夫根据鲍尔斯(G.D.Bowles)拍摄的照片绘制。《伦敦新闻画报》,1895年3月7日。
不止一位全权公使被寄予“和平缔造者”的厚望。但是,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人取得成功。本刊刊登了第二位和平公使张荫恒的照片和速写。他是清朝对日全权代表,正在去往神户的路上。1月30日,他乘坐昌兴火轮船公司的邮轮“中国皇后”号抵达神户。日本外务省的郑(Tel)先生和日本警察厅的山田(Yamada)先生到船上通知公使先生和他的43名随员可以在日出时分登岸。外务大臣井上馨于上午9时赶到,迎接公使先生。1小时后,公使在1位英国翻译和3名随员的陪同下,与美国前国务卿科士达先生一起下船。他们前往东方饭店(Oriental Hotel),并在那里待到下午1点30分。之后,公使先生和科士达先生登上“尾张丸”号(Owarimaru),并在船上受到井上馨先生和松村(Matsumura)大佐的迎接,其他的随员已经先期登船。从东方饭店到达登陆地点的路途上有警察严密保卫,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大量围观者向清朝公使表达嘲讽。半小时后,“尾张丸”号出发前往广岛。
以上内容由《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英国画报看甲午战争》授权提供。出版社: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年月:2020年5月。原标题:《影像|英国画报记录的甲午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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