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 道 赵长泰
在烟火人间为了果腹，煮粥应该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粒粒饱满的大米与水，相遇于锅中，先用大火烧开，再用文火慢慢熬煮，时间起了作用，开着的锅冒着泡，像一朵朵温润的花儿，开着开着，直到水米相濡以沫，亲密得分不出你我，这便是粥了。有的是温热，有的是细腻，有的是圆融，有的是浓稠和熟稔的香味。扑鼻的香充满房间。
千百年来，粥是最知人间冷暖的，最养人，最救人的。一捧米粟慢慢熬就可饱芸芸众生，平常百姓，一生贫苦度日，以粥为家常便饭。粥富营养，易消化，暖肠胃，很多百岁健康老人均以粥为主食。旧时碰大水大旱大害之年，官府赈灾或达官乡宦济贫，常常在村口设立粥棚，一碗粥或许就能救活一条人命的。程派京剧《锁麟囊》中富家女薛湘灵出嫁当天下大雨遇贫女赵守珍在春秋亭，以一只装有奇珍异宝的锁麟囊相赠，六年后薛湘灵家乡发大水，与家人失散，流落他乡，身无分文，在卢员外家开的救济贫民的粥棚里讨碗粥喝，后进入卢府，原来卢夫人就是六年前的贫女赵守珍。结果峰回路转湘灵全家团圆，皆大欢喜。一碗粥，那么的平平常常，那么的司空见惯，在那多灾多难的世道总是如此的宽厚、善良、仁慈与温暖。
居家过日子中，粥是最朴实最亲和最融通的，它可以和很多食材相配伍，无论荤素、贵贱，而成其为美味，甚至良药。它很会团结人，团结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夏天的绿豆粥、莲子粥、黑鱼片粥有清凉、解暑、祛毒、败火之功效；秋天的红枣粥、山药、百合粥有阴阳双补，生气养血的作用，隆冬数九的芋头粥、枸杞粥、狗肉粥、羊肉粥则使你抗冷御寒，补肾益血，精力充沛。前阵偶翻《红楼梦》，两位“可人儿”黛玉与宝钗，一个是弱柳扶风，小心眼儿，一个温柔憨厚大家喜欢。黛玉每年秋分寒露以后身子骨儿弱，总是咳嗽不断。宝钗便给她开了一个粥方，叫冰糖燕窝粥，说是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吊子熬出粥来，长期服用，比药都强。那个秋风苦雨的夜晚，黛玉独伴孤灯，宝钗差人送来一大包燕窝，还有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这使多愁善感的黛玉顿感心头一热，深深懊悔往日那样刻薄地使小性儿地对待宝钗是自己错了，从此黛钗冰释前嫌，亲如姐妹。
粥即是粥。江浙人、上海人偏爱的烫饭——把中午剩的干饭，加水、加菜、加油盐佐料煮开即可作为早晚餐十分方便，也很可口，但那不能叫粥。近年时兴的豆浆机的另一功能，可以打出米糊——用米、豆等五谷杂粮、花生米、核桃仁等掺和到一起按要求倒入豆浆机内，按到“营养米糊”档，经过“加热”、“粉碎”、“熬煮”三个阶段，也就二十分钟，最终制成米糊，也挺香也挺浓，但那也不能叫粥。粥是有情意、有思想、有灵性的。
有人说喝茶在品，吃粥在悟。我们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喝着普普通通的一碗粥。粥它既能果腹，又能走心，又能醒脑，它少了些许的精致与典雅，些许的浮华与奢靡，但它代表着我们淡泊平和的日子，它代表着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在粥的滋养下，我们守着一份亲情、一份宁静与温暖，孩子们在一天天长大，岁月在一天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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