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趣 | 老底子额上海闲话哪能讲?
申知沪志 方志上海
上海开埠后,因人口激增、辖区扩展、社会剧变以及各地移民混合的推动等原因,方言演变加速。其中市区方言演变的显著特征是不断简化和向北方官话靠拢。根据现有资料,上海话自19世纪中叶至今的演变大致可分为3个时期。而这三个时期都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学术论著为依据。
第一期,19世纪50年代~20世纪20年代以前。初期以J.Edkins(艾约瑟)《上海口语语法》(1853年),后期以B.KarIgren(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1915~1926年)的记录为代表。
第二期,20世纪20~50年代以前。以赵元任《现代吴语的研究》(1928年),布尔其瓦《上海方言语法》(1941年)的记录为代表。
第三期,20世纪50~90年代。初期以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调查指导组编《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1960年),后期以许宝华、汤珍珠主编《上海市区方言志》(1988年)的记录为代表。
词汇的变化
百余年以来,上海话词汇变化显著,旧词逐渐消失,新词不断产生,部分旧词逐渐被普通话词代替,常用词中部分词义发生变不如下表:
沪上最早的英文报纸—— 北华捷报(North China Daily News)创刊不久,就开始在其头版刊登方言小贴士,以便外籍人士可以较快地融入当地语言环境。图为1851年1月4日刊发的部分内容,现在读来倒是颇为有趣,当时的一些发音更接近苏州方言
艾约瑟(Joseph Edkins)编著的 A vocabulary of the shanghai dialect 中有大量详细的中英文及上海方言对照。就拿其中一个词汇“一切”“共总”来举例,我们现在通常讲“全部”“总共”。当时较为常见的用法是“一塔括子”,这种讲法,现在一些较为年长的上海市民还在使用。而从这本著作中所记来看,这个词汇的上海话发音“一塔括子”这很可能是英文 altogether的音译转换而成
再看看当时上海话和北京官话的对比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些用词以及语法有着明显的差别。举例如下:
举例选录《沪语指南》(写成于1897年,出版于1908年)中上海话对译《官话指南 官商吐属》(初版于1882年,1900年重印)的第九章全文。场景是两位生意人之间的对话。上行为北京官话(红色),下行为上海话(黑色)。
回禀老爷,大恒布铺的徐掌柜的来了,说是要见您有话说。
回禀老爷,大恒布庄上徐老班来哉,话是要对老爷白话。
你出去请进来,让在客厅里坐。是。我们老爷请您到客厅里坐哪。
你出去请伊进来,领到客厅里坐。是个。我泥老爷请侬客厅里坐。
徐掌柜的,您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呀。我是来找您说句话。
徐老班,侬那能实盖闲空呀。我是来寻侬白话一句说话。
是,您请坐。您坐下,您这几天没出门么?
是,侬请坐。侬坐呀,侬第个几口勿出去否?
没有。因为我这几天有点儿不舒坦,所以没出去。
勿出去。因为我第个几日有点勿适念,所以勿出去。
现在倒大好了?是大好了。
现在全好末?是全好哉。
我来找您,是和您借一项银子。是用多少呢?
我来寻侬,要同侬借一票银子。是要几化呢?
总得五百两银子。是又买到甚么俏货了么?
总要五百两银子。是又买着啥好货哉否?
不是,是因为我倒过一个铺子来。倒过一个甚么铺子来呢?
勿是,是因为我盘之一爿店咾。盘之一爿啥个店?
倒是一个钱铺来。是几间门面?两间门面。在甚么地方儿?
盘之一爿钱庄。是几间门面?两让门面。拉啥地方?
在咱们这城外头,八宝街路西南。原先是谁的铺子?
拉我伲城外头,人宝街西南。起初是啥人个店?
原先是一个南边人的铺子。怎么是关了之后才倒的么?
起初是一个南边人个店。那能是关脱之后才盘个呢?
没关。是因为那铺子的东家,是候选知县,新近选上了。
勿关。为之伊爿店里个东家,是候选知县,新近选着之伊。
他得出去做官去。他又没有弟兄本家可以照应买卖,所以得倒出去。
要出去做官去,伊又无没弟兄咾本家可以照应生意,所以得盘出去。
您是多少银子倒过来的?一千银的倒价。连家具都在其内么?
侬是几化银子盘来个?一千银子个盘价。连生财全在其内否?
是,连家具一包在内。倒价都给完了么?是都给完了。
是个,连生财一应在内。盘价全付清拉末?是全付清哉。
那么您现在就是用银子作买卖了。
实盖侬现在就是要银子来做生意哉。
不错,我手里现在还有五百两银子,不够周转的,
勿错,我手里现在还有五百两银子,勿够咾掉勿转,
还得有五百两银子才行哪。是,我可以借给您五百两银子就是了。
还要有个五百两银子,难末好做。是个,我可以借拨侬五百两银子就是哉。
费心,费心!您可以作项怎么个利息?这是甚么话呢!
费心,费心!侬可以作啥个利钱?第个是啥说话!
咱们这样儿的交情您用这点儿银子,还提甚么利钱哪!
我伲实盖能个交情,侬用第点银子,还要提啥利钱呢!
您若是给利钱,我就不借了。是了,那么我从命了。
侬若是拨利钱,我就勿借哉。是哉,实盖我从命哉。
岂敢。那个钱铺原来是甚么字号?原来是德合。
勿敢。伊爿钱庄原来是啥字号?原字号是德合。
您倒过来还改字号么?是改字号。打算改甚么字号呢?
侬盘之来还改啥店号否?是要改店号个。打算改啥个店号?
打算改裕成字号,您想好不好?这个字号很好。这钱行的买卖,您也通达么?
打算改裕成字号,侬想好勿好?第个店号极好。第个钱庄生意侬阿内行否?
那钱行买卖我不通行,我们舍侄学的是钱行。
伊个钱庄生意我勿内行,我伲舍侄学个是钱庄。
我打算把他安置在那铺子里了事。这倒很妥当,打算多咱开市呀?
我打算拨伊登拉伊爿店里管事。第个倒极妥当,打算几时开张?
总得下月初间才能开市哪。等开市,我过去给您道喜去。
总拉下月头上才能够开市。等侬开张我过来同侬道个喜。
不敢当。我也要回去了。您忙甚么了,再坐一会儿罢。
勿敢当。我也要转去哉。侬忙啥呢,再坐一歇。
不坐了,我铺子里还有事哪。
勿坐哉,我店里还有事体。
那项银子明天晚上我给您送到铺子里去罢。就是就是。
伊项银子明朝夜里我叫人送到侬店里来末哉。是哉是哉。
1860年前后拍摄的上海商人肖像照片。鸦片战争之后,根据《南京条约》的规定,上海成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1853年通商贸易额超过广州,成为全国最大的对外通商贸易口岸。至1865年底,上海共有近百家商号,商人、买办等数量大增。这个群体对语言的交流融合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图片来源 | 弥尔顿·米勒(MiltonM.Miller) 英国伦敦皇家亚洲学会(RoyalAsiatic Society London,UK)
语法的变化
上海话语法变化滞缓于语音、词汇变化。包括代词、副词、助词及语序的变化等。见下表。
别发洋行(Kelly&WalshLtd.)是一家著名的以上海为基地的英语书籍出版公司。上两图为该公司1921年出版的官话指南,其中有较为详尽的上海话、英语对照等内容
动词所带双宾语位置的变化
早先上海话里动词带双宾语常用“动词+物宾(指物宾语)+人宾(指人宾语)”或“动词+物宾+拉+人宾”的形式。例如:
“ 若使要拨利钱我,我勿借者。”
(如果要给我利钱,我不借了。《土话指南》1908年,26页)
“雨落者借一顶伞拉我。”
(下雨了借给我一把伞。《上海方言习惯用语集》,1862年,7页)
现在“动词+物宾+人宾”形式在上海话里还常用。如:
“请侬拨本书我。”
(“请你〔您〕给我一本书。”)
“送两瓶绍兴酒拨伊。”
(“送给他两瓶黄酒。”)
但现在更多的中青年人已改用“动词+人宾+物宾”,同于普通话形式。如:
“请侬拨我一本书。”“送拨伊两瓶绍兴酒。”
“动词+物宾+拉+人宾”的形式,市中心区已经不用,而嘉定、金山、宝山等市郊地区仍见使用。如:
“送十只粽子拉伊。”“借一间大房间拉侬。”
从“主宾动”到“主动宾”句式的变化
普通话“我吃完饭了”这种“主语+动词+宾语”的句式,
老上海话常用“主语+宾语+动词”或“宾语+主语+动词”的句式来表达,说“我饭吃过了。”或“饭我吃过了。”如:
“我酒实在吃勿落哉!”
(“我真的喝不下酒了。”《沪语指南》,1908年,37页)
“中国说话阁下懂否?”
(“您懂中国话吗?”《土话指南》1908年,5页)
“侬香烟吃否?”
(“您抽烟吗”《中日会话集》,1941年68页)
今上海市青中年居民受普通话影响,上述句式多数改用跟普通话一致的“主动宾”形式。如:
“侬吃过饭勒?”“侬到超市去?”“阿拉一家门看过菊展勒。”
是非问句形式
老上海话里表示完成的是非问句的形式标志在句子末尾,跟松江话、浦东话一样问句用“动词+拉末”(或“拉没”、“拉个”、“拉哉”、“拉者”)或“动词+末”。
“末”或作“味”、“没”,在更早的时候是带鼻音的“蛮〔?〕”。否定回答用“勿曾+动词”,肯定回答用“动词+哉”或“动词+拉哉(拉者)”。如:
“我叫侬买个物事买拉蛮?”
(“我叫你买的东西买了吗?”《上海方言习惯用语集》,1862年,53页)
“第个小囡痘子种过歇拉蛮?”
(“这个孩子牛痘种过了吗?”《上海方言习惯用语集》,1862年,118页)
“饭用蛮?”
(“饭吃过没有?”《上海口语语法》,1853年,162页)
“勿晓得讲定当拉味?”
(“不知道讲定了吗?”《土话指南》,1908年,27页)
“格味现在已离任拉没?已经离任拉哉。”
(“那么现在已经离任了没有?已经离任了。”《土话指南》,1908年,55页)
“前头借过歇铜钱,而且勿曾还哩,难又要借否?”
(“早先借过钱,而且没还呢,现在又要借吗?”《上海口语语法》1853年,155页)
“买好拉者。”
(“买好了。”《上海口语语法》,1853年,131页〕
经多年演变,今上海话的问话形式,有本地话,有来源于邻近地区方言的形式,有本地话和外地话相叠加的形式,也有普通话问话形式。如“你懂吗?”这句问话上海里有多种说法:
“侬懂?”
“侬懂勿懂?”
“侬懂勿啦?”
“侬阿懂?”
“侬阿懂”
“侬阿懂啦?”
其中“侬懂?”这种“动词+”跟普通话一致的形式常用于中青年居民。旧时常用于问答句中的“拉末”(拉没)、“拉哉”(拉者)、“阿曾”、“勿曾”等词语,而今只为市中心区的部分老年人和郊县地区使用。由此可见,普通话对上海传统方言逐步影响力的加大。
END
文字参考来源:《上海通志》
“申知沪志”小组诚意分享原标题:《拾趣 | 老底子额上海闲话哪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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