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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的灵魂更自由

济南时报 2020-05-03 13:54 大字

柬埔寨洞里萨湖 周云蓬 摄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对于9岁即已失明的民谣歌手、诗人周云蓬而言,世界向他关闭了视觉维度,他于是只好“听”。“听”世界,这是他与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关系。行走、音乐、诗书,“听”来的世界,在周云蓬心里酿成丰饶的美好,天地敞亮、内心有力,他把这些瞬间记录下来,汇成这本《行走的耳朵》。

如齐豫所说,读这本书,你会感到“一个盲者对这有情世界大量的爱与理解”,你会觉得,或许,“失明的灵魂更自由”。只要认真倾听这个世界依然很丰富、很美丽

小时候走在沈阳的街头,拄着盲杖,周云蓬全凭耳朵听声辨位。依照身边叮叮叮的自行车流,校正走路的方向。到了路口也能听出来,因为侧面有车流人声滚滚而来,以至于后来他锻炼得路边停了一辆熄火的汽车,快撞到的时候也能通过声音反射觉察到,“有人认为这很神奇,其实只要你闭上眼睛细心体察,前面是一堵墙或是一片广场,应该能够感知得到”。那时就连最尴尬的寻找公共厕所也要靠耳朵,“有一回误入女厕所,听到一声清脆的尖叫,马上迷途知返。听到没看到,不算流氓”。

这是一个盲者跟世界的关系,无论在哪儿,都是“听”世界。与很多人外出旅行“下车拍照、上车发朋友圈”不同,旅途中的周云蓬更喜欢录音,各种鸟鸣、鸡叫、人说话,汽车声、流水声、大海的声音、沙漠的声音,什么感兴趣就录什么。录了好多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的时候坐在大理的家里,打开播放器,一听到那段声音就觉得又回到了那个场景,真是有点旧梦重温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更真实,一听到那个时候的各种声音,你就会想起那个时候的生活,还有你旅行中遇到的人,以及旅行中发生的故事,那个地方的冷暖,还有气味,都能在记忆中被唤醒”。

“你只要很仔细地认真地倾听,这个世界依然是很丰富、很美丽的。能区别大理的鸟和伊斯坦布尔的鸟叫的声音的不同吗?能听出来地中海的海浪和太平洋的海浪,或者大西洋的海浪,或者是死海的海浪,它们各自的性格吗?这些都要靠耳朵去记录、判别。1000片叶子会有1000种不一样的形状,只要你去倾听,各地的声音也是不一样的。”当我们还在怀疑一位盲者如何行走世界的时候,周云蓬已经在旅途中“听”到了一个蓬勃的世界。在耶路撒冷,他录到了教堂的钟声,“当时很多教堂一起敲钟,非常的庄严、肃穆”。耶路撒冷还有哭墙,那也是个很庄严和肃穆的地方。周云蓬自己拄着盲杖走过去,走到哭墙前,“我一摸那个墙是很光滑的,但同时也是凸凸凹凹的。墙缝里有很多纸条,那些纸条都是到哭墙前祈祷的人许下的心愿。旁边很多人在念经,也有人在哭,听到人在哭,摸到那哭墙就觉得是摸到了历史的感觉。”他还把耳朵贴在哭墙上听了听,“当然没听到什么更奇异的声音,但是那个感觉是很奇妙的”。在耶路撒冷老城的狮子门附近,周云蓬还找到了一座据说是全世界唱歌最好听的教堂,这座教堂叫圣安妮教堂,“我去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一些朝圣者,他们在那里唱赞美诗,我一听就觉得太好听了。他们唱的是著名的赞美诗《奇异的恩典》。教堂里的神父是来自法国的皮特,皮特还鼓励我说,你也可以上去唱。我还有点害怕,但是他对我一再鼓励。我就壮着胆子上去唱了《奇异的恩典》。唱完以后皮特还夸奖我说,你的嗓子是被上帝祝福过的,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挺高兴的”。忘我,你才能敞开如通途人们穿过你心走去远方

在伊斯坦布尔,周云蓬去帕慕克一手设计建造出来的“纯真博物馆”;在“大欢喜大热闹的纽约”,在中央公园附近,他身临其境地开始读《麦田里的守望者》;在拉萨,他用一大壶一大壶的酥油茶来化解高原反应,“一口一口的就像喝着液态的阳光,阳光照进身体内的幽暗、混沌,头脑开始明亮起来,血液金灿灿地流遍周身”。

一种生命的敞开,在周云蓬的旅途中,更在他的音乐中。演出多了周云蓬常常会想观众的多少、掌声是否热烈,最后的结论是,“我们早晚会没人搭理的。你的第一个观众以及最后一个观众,可能就是你自己。舞台应是你成仁成仙的祭坛,用自己献祭,忘我,你才能敞开如通途,人们穿过你心走去远方。”

在某一次苏州“太湖迷笛音乐节”的演出之后,迷笛官微如此评价:“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头也不回地道别,民谣诗人周云蓬的歌声沉静内敛,像湖面上轻轻推开的微微波澜,水面之下却暗涌着悲伤。清亮的嗓音搭配轻轻的吉他声,诗的声音划过夜晚,在每个人心里隆隆作响。”读《行走的耳朵》会让你觉得,周云蓬的音乐之所以动人,正来自于他在“听”世界的人生经历中,向自然和生命的敞开。他写录专辑《四月旧州》时,跟制作人、音乐家小河找到苍山最后一峰云弄峰下的旧州村,“那是阳历的四月,满城满山的樱花开得又无耻又灿烂”,最后狂欢般的露天录音,“有风声有鸡鸣狗吠,随意性很强,偶有人天相应的刹那,记录下来,那就是难得的宝贝”。

《四月旧州》中有一首挽歌,属于周云蓬的父亲,他的父亲于2013年8月17日去世,一个拥有几十年工龄的沈阳铁西区响当当的工人,车钳铣刨样样精通。“北方的爸爸们是威严的,他无论心里对你多么柔软,但是脸上的那副铁面具是无论如何摘不下来的。……想起他年轻时支撑全家的开销,老妈带我四处求医看眼病,每个月收到他从沈阳寄来的汇款和全国粮票,这些好处在后来与他的对峙中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一朝没了老爸,这下子可掀开房盖了,满眼星月,天风透骨寒,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要老了,跟死亡不再有隔阂。”要让你自己的心自由起来

其实周云蓬写诗的历史比写歌早,大概14岁的时候就写过上世纪80年代“啊!风流”样式的朗诵体诗,90年代写过一首长诗《夜部落》,写了荷马、高渐离、阿炳等众多历史上的失明者,“也是那种押韵的、悲壮的、杠杠杠的排山倒海的句子。写完读给朋友们听,不写诗的朋友交口称赞,真正写诗的朋友不以为然”。后来他接触了波德莱尔、瓦雷里、艾略特等象征派诗人,“深感押韵令人羞愧,并非押韵本身有问题,而是总想感动人是一种媚俗,一种弱者渴望靠别人的目光进行光合作用的扭曲心理”,“光来自太阳,太阳不需要你讨好它,一样会照耀你”。周云蓬认为,诗歌怎么写,写什么,不应该有一个道德法官来评头品足,“崇高并非诗歌唯一的属性,诗可以很卑劣、很色情、很神经质。还诗自由的同时,自己也解开了心灵的枷锁。不要总想着救赎、唤醒、拯救,引导他人,不要抱有这样的野心,像个伟人一样地挥手,要让你自己的心自由起来”。

正是因为对诗的隐秘情感,周云蓬发行的第一首歌,歌词就是诗人巫昂写的诗。后来唱海子的诗、张慧生谱曲的《九月》,一点点作为歌者为人所知。第三张唱片《牛羊下山》中的《杜甫三章》是周云蓬唱诗生涯中自己觉得最满意的作品,“感觉杜甫就是我老哥,那些古文字不再微言大义,不再板着面孔训人,‘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唱得血都热了,节奏就是船桨划动江水,一下一下地近乡情怯”。

无论写诗、唱诗还是读书,周云蓬最为珍视的是赤子之心,在《万物沉默如谜》一篇中,他写道,一个小孩子困了的时候,你说:“来,让我们猜谜语。”他的眼睛就会重新亮起来。小孩子最爱猜谜语,等成人后便只喜欢现成的谜底,“那些终其一生目光炯炯的猜谜者必定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如他读安妮·迪拉德《听客溪的朝圣》,觉得迪拉德就有一双孩童的眼睛,这双眼睛忽而是显微镜,观察昆虫的表情,忽而是天文望远镜,遥望星系的聚散生灭。唯独看不见我们视野中最常见的人,“我们精明的眼睛全用来识别人:看人脸色、观其举止,判断是否对己有利,在人的世界里,我们心无旁骛,举头三尺皆是虚空”。但其实,“我们是生活在万物中,宇宙间诸多奥秘,常是曲径通幽,一个秘密可以把我们变回孩子,好奇心会让我们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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