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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龚滩,做个宋人

兰州晚报 2020-04-29 03:28 大字

择一城终老,似是无数人的已然选择、正在选择、将要选择,或心中选择而不能有人选择北京,有人选择上海,有人选择杭州,有人选择迪拜,有人选择巴黎,有人选择丽江,有人选择香格里拉,有人选择济洲岛,有人选择太平洋上一个渔村……

我选择龚滩。

把半生交给龚滩。像宋人一样生活。回望来路,踏上归途。

天下古镇何其多,唯龚滩叫人恍惚:时光倒流,仿如隔世。且不说悬崖上一览千年的吊脚楼,且不说油光泛青的石板街,且不说两江碧透,半城烟雨,且不说石上老树,一窗繁花。单单那倏忽隐现,出入门扉的镇人,已让人惊异。

油粑粑、米豆腐、绿豆腐、豆腐干、香菌、酥食、苕粉丝、宽面条……这些土法炮制的山货,没有现代包装,一张泛黄的书纸,一条粗糙的麻绳,自是在清明上河图中才能买到的东西。那些镇人,全部长着一副前世的面容,泰然若素。分明是临安城中的老板,凉州贩卖岩盐的商户。生活可咸可淡,生意可有可无。

那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已经穿越古代,回到旧时。

可他们明明使用手机、微信、移动支付。我看了看华为:公元2020年4月8日。确信自己还在,就是此刻。

我会在龚滩长住下去。一楼一院,足矣。墙上长草,石上开花。楼上品茶、看云、弹琴、读书,院中下棋、聊天、发呆、看天。一日方长,半生虚度。

关上门来,就是孤独的王,谢客即谢天下。

门前横亘一条大江,对面耸立一座高山。似乎有意把我隔绝在这里。事实上我是自愿隔绝在这里的。江是乌江,很久以前它就在这里安家了。比我早。尊它为前辈。山没有名字,有名字我也不知道,知道的也不要告诉我。我会用余生给它取个好名字。余生很长,不急。让草木长一会儿,再青翠些。

据说,行政区划上这座山隶属于贵州,对于龚滩来说,已经是外省了。外省很远,隔着一条江,伸手可及,却必经船渡。而这座山事实上已经闲置了,全是悬崖峭壁,小竹矮树,搁在那里几千年也没人要,也没人管。没人要正好,刚好我收进门里,壁立千仞,满目入画,一人独对,当成屏风。而乌江太长,我只能取其一段。

我会在春天的早晨,一睡天明。鸟在枝头突兀叫,花在院墙突兀开。我眯了下眼,转身又睡。楼下乌江、阿蓬,自顾空流。它们是从湖北和贵州流过来的,也是从唐宋元明流过来的,流了几千年了,还在流。有时候我在阁楼看着它们,它们已经流不动了,凝固成了翡翠。就像此刻的我,一枕江山,半世安然,早已丧失了奔赴大海的壮志雄心。

就在我眯眼的时刻,邮差从我脑海中走远了。他先是徒步走过石板街,随后跃然上马,得得蹄音渐行渐远。他可是古代派来的信使?如今却又策马返回。梦是唯一归途。春困难奈啊!春困使我变成了幸福的小虫子。

中午时分,浓睡消残,我上街,这里走走,那里瞅瞅。玩耍的小儿,奔走的少年,每一个都是曾经的我。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少年已生华发,仍坐在学校里,大声朗诵“晋太元中,武陵人捕渔为业……”。龚滩只有一个,龚滩又是无数个。龚滩能为每一个人提供故里的模样,带你回到唐宋,回到儿时,把龚滩当成从前,当成故乡。

日子是用来盘桓的。从江边开始,沿直立石阶,如登天梯般往上爬,才能攀上悬崖,走进龚滩。要一步一步走,走一步数一步,把岁月走成陡峭和蜿蜒,才算走过龚滩的路。街中商铺、门店、小吃,从上街到下街,也要一个一个打探,一个一个品尝。半生时光搁在这里,需精打细算,不要试图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便把长街走尽,把小吃品完。

冉家院子、西秦会馆、川主庙、董家祠堂、第一关、桥重桥……每一处地名,皆有出处,要留连又留连,不可走马观花。每一个地名里面,都藏有前世。随诸般物什修行到此时此地。

万物已老。我渐渐学会了带着肉身和灵魂,忘记现世荣耀伤痛,斩断往事过去,用余生回到旧年,进入宋朝。时间已经丢弃,人生开始重置。

入夜,月亮踩瓦上房,灯笼照彻街衢。宋朝的夜晚迷离恍惚。石板逶迤,灯火长街。

有时候,一不小心,一走走进了一家酒肆,众生皆醉。异乡异国士,三教九流人,你有千千结,我有万古愁。仿佛早已相识,却又互不过问名字,最后踩着影子各自归去,彼此相忘于江湖。也有的板凳下睡了,一宿天明。也有的醉卧街巷口,直到呕吐出一条大江。

有时候,我独坐吊脚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头顶三尺明月,脚下江水万里,忍不住心头发虚。我对着天空一抓一把空旷,对着江水一抓一把虚无。多么危险的凌空高蹈,多么孤独的金樽空对:靠壁则临窗落泪,无倚会乘风而坠。

这街实在是太窄了。故意窄的。街对面阁楼上,有时走过一个书生,有时坐着一个女子,有时来了一个商人,有时去了一个画师。两街阁楼伸手,竟可十指相扣,交换信笺、书籍。若是探出身子,更能于月明星稀之夜,隔街接吻。结果是有人投江,有人私奔,有人孤独终老。多少次楼上久坐,我肯定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多次。更怀疑自己,有意无意,在等待机缘降临,故事重复,幽梦继续?

我想象的女子,也来自宋朝,也来自月亮。罗裳轻解,云鬓初开,把酒吟诗,曲水流觞。

落在龚滩的雨,也是落在唐朝的那场雨,也是落在宋朝的那场雨。“山雨欲来风满楼。”雨来之前,风会提前通知。我也会提前做好准备:一杯茶,一本书。有时什么也不准备,就准备好一具身子骨。

“天街小雨润如酥。”雨湿的是石头屋瓦,冷的却是我的肉身。坐在高楼上,江上生烟,雨中起雾,对面青山渐渐模糊。

我就快要坐进时间深处去了。我就快要把持不住自己。

□杨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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