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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方阵还乡记(组诗)

华西都市报 2020-04-25 02:59 大字

名家方阵 □沈苇(杭州)

大雪过后

大雪过后,河水变重了

水银般晦暗、颤动

白鹭,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面

静静落进枯萎的苇丛

被雪压坏的老桑树上

一群麻雀争吵不休

九十岁的邻家娘娘

从雪地里扒拉出青菜

“一场大雪,

被你从新疆带来了。”

本家兄沈健说:

“一个胡人,

又被摁上了三点水。”

一次拜访

寂静的午后

几只绿头鸭在觅食

桑树地里,矮杆桑死了

一半,另一半长出新叶

雨水蓄满废弃的陶缸

反光里有腥味的湿气

蚕匾、菱桶和锄具

靠在墙角静静腐烂

清明过后,油菜花谢了

枇杷像悬挂的青团

在高于木槿篱笆的地方

旁若无物地饱满起来

黛瓦碎地,粉墙斑驳

在增加午后世袭的静谧

村庄的一角看上去快塌了

却好像仍被某种执念硬撑着

三十年后,我从西域归来

去拜访一位儿时的玩伴

获悉:妻子罹癌病逝后

伤心欲绝的他已远走他乡

雷声滚过醒来的田野……

三月,雷声滚过醒来的田野

桌上新茶和咖啡起了波澜

几只沃柑,跳出篾筐

一幅油画里的小河绷紧神经

喜鹊在门口水杉树上歌唱

乌鸦在高压线上放了个响屁

喜鹊的世界,乌鸦的世界

相互依存、相互洞悉

茄子、豇豆和番茄已经种好

清明的冥币也已准备

新栽的枇杷需要木桩支撑

当雷声滚过醒来的田野

没有醒来的世界,用一双

盲眼,看没有“我”的世界

看雨水的脚步杂乱地奔忙……

还乡

螺蛳壳里道场结束了

祖宅已拆,还乡者

还有一具身体可住

春蚕丝尽,化身为蛹

安眠于茧子小宇宙

旧时光统统归于流水

命,在水上漂走

命,在泥里渗漏

河边木船静静朽烂

稻田从不咆哮

桑园在细雨中呼喊

等到萤火虫灯笼

和青蛙合唱团

重新开启年少旅途

老路上石桥已塌

此岸,彼岸

彼岸,此岸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童年的时间

——致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我参与雨水的时间

雨水在桑园里团团转

时间是肥嘟嘟的木耳

比地衣的颜色要淡一些

我参与一只石臼的时间

石臼太重,无法挪动一步

它收集足够多的雨水

托起几朵浮萍的时间

我参与一只旱鸭子的时间

时间是一些摇摇摆摆的画面

旱鸭子停下来,久久凝视着

为了让这些景致不要溜走

我参与桂花树、苦楝树的时间

落下来的是星星碎了的小花

砸向脑勺的果实的小石子

时间是香的,也是涩的

我参与春雷中闪电的时间

闪电累了,像冬眠的蛇

静卧在草丛中,不愿醒来

我参与一座村庄老旧的时间

只有村庄之内:一盘石磨的转动

没有村庄之外:一个世界的混沌

初春

春笋的鲜嫩配得上

一条咸肉来自腊月的耐心

持久的阴雨之后

白云已在对面山坡上漫步

红柿子到九月就疯长

树身总是不堪重负

摇一摇,让果实滚进深秋

就像你放下一座图书馆的重

开始关心节气和菜蔬

初春之夜依旧料峭

那就围着火炉读诗、饮酒

火光映照一张张亲切的脸庞

而写在炉壁上的一百多个名字

一百多种命运和远方

每添加一块劈柴

就天涯咫尺地拥抱一次

(——赠志浩兄)

卑微之神

晴朗日子里,行三叩九拜

用香烛、黄酒、公鸡、白水鱼

和七色头绳,召唤他

闭户七天,方能开门迎客

阴雨天,他隐藏起来了

住在一棵古树的根部

雨水淅沥,他感到遗憾的是

这些飘摇而透明的粉丝

不能用来做一碗好喝的汤

《五行志》说得很清楚:

“土地广博,不可遍敬,

故封土为社而祀之。”

因此,要用一只蚕匾

划出一小块地,再行祭拜

诸神的梯子上,他占据

最低一阶,如同天地神经

他永远只是一个末梢

卑微之神,须发全白

就像村里的一位慈祥长者

我们良善的亲人、亲戚

他的卑微,与土地草木齐名

坚固我水乡游移的宅基

/诗人简介/

沈苇,1965年生于浙江湖州,大学毕业后进疆30年,现居杭州。著有诗集《沈苇诗选》、散文集

《新疆词典》、诗学随笔《正午的诗神》等20多部。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十月文学奖、刘丽安诗歌奖等。作品被译成英、法、俄、西、日、韩等10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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