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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疫事 |逐渐 我们进入了完全隔离状态

澎湃新闻 2020-03-25 08:56 大字

这些天在纽约我感觉自己就像中世纪那些因预言吉凶而被猎杀、火烧的女巫,我将被放到和蝙蝠、毒蛇一类,受到本地群众审判。我觉得恐惧,无助,但反反复复感觉到最多的是委屈。如今,纽约人终于意识到了疫情有多严重, 我这一个月的反常的举动也终于得到了理解。全程目睹了国内的疫情,我知道新冠病毒迟早会在美国蔓延,但我害怕我身边的嬉皮士同学们觉得我的担忧很夸张。3月下旬开始,美国纽约第五大道上行人稀少。? 新华社 图

3月下旬开始,美国纽约第五大道上行人稀少。? 新华社 图

现在在还原时间线的我真的很后怕。就在两周前,课上同学们还一如既往激烈地讨论纪录片诗歌的道德性,我却突然感到心慌,胸口闷烧,什么都听不进去。尽管从同学们口中冒出的单词都还维持着它们的声音,但它们的语义在我耳膜的表面慢慢胀开,回荡,最后破裂,世界的一切都没意义了。我从溺水般的状态中站了起来,编了个借口,从这个只有10个人的workshop课堂打开门出去。

在通勤的地铁上我一直戴着口罩,汗水变成雾气爬到我的眼镜上。闭着眼睛我正好回避纽约人看我的眼神。他们看到我都如看到瘟神一样,兀自挤进更为密集的人群。“好,很好,都离我远点”,我念叨着。回家路上,在连续三家超市碰壁后我终于买到了一小瓶消毒液。到家后,我在浴室哭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本来准备好好与我两位美国同学/室友讨论一下居家隔离的方案。这几星期以来,我一直在逐步储备食物和生活用品,但是我的美国室友却觉得没事一样,这让我更加紧张。我不知如何将这种担心翻译成美国人所能理解的东西,怎么才能让他们迅速采取行动。当时,美国人还没有开始在网上传播 “压平曲线”(flatten the curve) 或 “社交远离”(social-distancing)这两个概念。

但我预感到疫情马上就要来了。必须马上戴口罩,取消一切的社交活动,乖乖待在家里。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这行为的内在逻辑,但我突然发觉我不知如何给身边的美国人解释。我还有九岁时在上海经历过SARS的记忆,在国内的家人和朋友也都在谈论武汉、意大利、伊朗、韩国等地疫情的严重,我完全可以接受社会暂停。但是对于我的美国朋友来说,按下暂停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在自己开始疼痛的喉咙里感受着两种文化的鸿沟。我一直觉得,比较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容易简化问题,但此时,我只感到乏累。我心里只有一种语无伦次的内在秩序,我只希望并乞求我的美国室友们能无条件理解我。“我知道我们年轻人不是最容易被感染的群体。”我说,“但是假如你们感染了,我会很内疚。同时,我也不想让我国内的父母担心。”

但当眼前的生活还没被影响,自己还没生病,生活就还算正常。我的美国同学们,他们平时都是非常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但却对他人和外界缺乏基本的共情。他们觉得,“发生在国外的灾难不可能发生在自己的国家。" 直到那天听到我哭之后,她们才意识到我真的很慌,也终于愿意坐下来和认真讨论这个事情。

于是我们列出了一个如何在隔离期共寝居的计划。一开始, 她们只是尽力在完成任何能缓解我压力的差事,比如储备物资,打扫卫生等等。在围绕我室友即将来临的生日派对问题上,我们有一个特别艰难的讨论。当时她们已听到了“压平曲线”的概念,但是“就见几个好朋友可能没问题吧”,室友说。的确可能没问题,但是万一呢?就怕万一。毕竟是我协定的规矩,维持规矩的责任也落到了我头上,作为一个特别害怕争论,特别害怕得罪人的人,今天,我深吸了一口气,提醒她,还是忍忍吧。

逐渐,我们进入了完全隔离状态。

(徐今今,中国澳门人,出生成长于上海。本科Amherst College,2017年获得Thomas J. Watson Fellowship ,受其资助走访亚、欧、非九国一年,同难民及其他边缘女人一起写作。现就读于纽约大学 MFA)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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