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女儿、妻子、妈妈或者还没男朋友的姑娘”
谢慧轻一家四口。本文图片 受访者提供“武汉的桥,武汉的水,武汉的美,你值得拥有。温柔对待她,一起守护她……”在发热门诊奋战的第11天,谢慧轻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谢慧轻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肿瘤科的一名资深护士。1月20日,她接到通知,支援发热门诊。“报到那天晚上,我拖着行李站在中法院区门口,看到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可惜,当时已没人顾得上欣赏它的美和喜庆,偌大的医院空空荡荡的。” 谢慧轻对澎湃新闻记者说,“我们这样一群人,来自全国各地。疫情紧急,也没有足够手术室里那种穿在里面的衣服,我们全都穿着病员服。”
白衣天使和二胎妈妈,是谢慧轻给自己最重要的两个标签,也是她这段时间最大的矛盾纠葛。
在拥挤的发热门诊里,谢慧轻和同事们穿着笨重的防护衣,垫着脚挂起输液瓶,托着手给一个个患者打针,每天重复几百次。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鞋套也不合脚,忙起来总是会踩到自己,有好几次谢慧轻都差点摔倒。“我常常还会在夜里梦到没有口罩了,没有防护服了。我是有多焦虑?”
但谢慧轻也说:“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还有俩可爱的儿子,只想平安度过这个难关……患者走的时候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其实我们想说的是,我们也要感谢你们。你们都回家了,我们也就可以回家了。”
谢慧轻与发热门诊的患者。
“今年就这样了吧,不会更坏了吧”
进入腊月后,大伙儿都高高兴兴准备过年了。1月9号,谢慧轻也带着松散的心情同儿子去看了电影《变身特工》。谢慧轻说,那时孩子们都考完试解放了,电影院人很多,100多分钟里,他们在暴露的空气中吃着零食,完全没有意识到新冠肺炎病毒的存在。“我们愉快地看完了电影。现在想起来了,都有点后怕,还好我们都没事。”
过了大概一周,谢慧轻意识到形势严峻。又过了几天,她接到要上一线的通知。在谢慧轻到达发热门诊的第二天,武汉封城了。她没有觉得太意外,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武汉人,还是忍不住落泪了,“我对这里有太多的感情和美好的回忆”。
那段时间,谢慧轻觉得自己变得敏感脆弱,时常感伤。在发热门诊的第九天,谢慧轻下了夜班,给孩子们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儿子问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武汉妈妈病了,我要给她看病,她好了,你的妈妈才能回来!”谢慧轻答道。
“那武汉妈妈要快一点好,我也想妈妈早点回来陪我玩!”听到儿子的话,谢慧轻强忍泪水,匆匆挂了电话。她怕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在孩子们面前失态了。
元宵节这天,谢慧轻留在医院没有回家。事实上从年前开始她就没回过家了。这一次是她离开家人最久的一次,她想念孩子们的笑,想念老公的怀抱,也想念婆婆可口的饭菜和她温暖的家、温暖的床。
“今年就这样了吧,不会更坏了吧?”谢慧轻问自己。
身着防护服的谢慧轻。
“谢谢你,好久没有人握住我的手了”
“我们在这一场天灾的人祸里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我们又救得了谁?谁又来救我们呢?”这是谢慧轻常常想的另一个问题。
看到患者们无助的眼神,谢慧轻很难过。她觉得,很多人其实并不怕死亡,而是明明知道自己得了病,又不是癌症,怎么却没有办法治疗了呢?内心的恐慌和无助真的很折磨一个人的意志。
有天上午,志愿者临时改装的救护车送来了一位婆婆,简陋的救护车里没有氧气,婆婆来的时候氧饱和度测不出来,血压只有50/32,已经神智不清了。一名瘦小的同事拉着一米多高的氧气桶就冲了下去。
“我们没有因为病人没有挂号,没有缴费,让病人等待。上呼吸机,打留置针,建立通道,推多巴胺,心肺复苏……但三个小时后,婆婆还是离开了。家属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对我们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在婆婆最后的时光,大家都努力了,但依然很心痛。”谢慧轻说道。
更让人心痛的是,这样的沉重总在这里上演着。
那晚谢慧轻上夜班,刚接班她就听到有病人按铃,是一位在发热病房住了很长时间的老人。“护士,能不能在我这里站一会儿,陪我一会儿?”老人合并其他疾病,病情很重,随时可能离世。因长期处于隔离状态,家属无法探视,情绪也一直很低落。
谢慧轻点头答应,走前握住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去安慰他,只能这样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松开了她的手,认真对她说:“谢谢你!好久没有人握住我的手了。”
这天夜里,老人病情急速恶化抢救无效死亡。谢慧轻很自责,觉得要不是病房实在是太忙了,应该多陪陪老人的。同时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庆幸自己在那么繁忙的工作里停下了脚步,满足了一位老人小小的心愿,也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在发热病房里,护士们抽血、输液、送饭菜、打热水、给患者喂食……是与患者最亲密的接触者。”谢慧轻说,在很多患者生命的最后一程里,也是她们陪着一起度过。
谢慧轻和老公开车拉捐赠的物资。
“请温柔地善待我们”
这天是谢慧轻在发热门诊的第十五天,她徒步去医院采集自己的核酸咽拭子,正巧路过一个菜园,绿油油的蔬菜让身为“园艺爱好者”的她停下脚步。正当谢慧轻准备拍照,一位老婆婆站在远处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前面医院上班的。”
“那你们跑出来干什么?身上都有病毒!”
老婆婆的话和嫌弃的眼神一下子刺痛了谢慧轻,让她久久不能释怀:“我们医务人员在前线拼命救人,在别人眼里,我们却是病毒?”
说到这里,谢慧轻又想起一件事。她有个同事“姚妺妹”,是位可爱率性的女孩子。前几天每位医护人员都在纸上写下自己疫情结束后的心愿,“姚妹妹”也写了一个:希望疫情结束后,国家给我分配一位男朋友。
“大家看了一定会笑,但这个真的不好笑,现在这个年代谁愿意娶一位护士呢?很多人都觉得护士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工作忙,顾不上家,夜班多,丈夫守空房,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
“现在很多人叫我们白衣战士,但其实我们并不希望被神化。我们只是父母的女儿,爱人的妻子,孩子们的妈妈,或者一群没有男朋友的小姑娘。”谢慧轻说,“就请温柔地善待我们,用最平常的眼神就好。”(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新闻推荐
“十三五”期间,我国计划对约1000万生活在“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地区的贫困人口实施易地扶贫搬迁。截至目前,全国22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