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较量的人
□林如玉
写这篇文字之前,我的情致正陷在一篇小说的写作中,以笔为马,日骋千里。作品的构思早就成熟于胸,年前公务缠身,心绪不宁,小说起了个头后,就呈半拉子工程状态,撂在一边吹冷风。好不容易痛下决心,要在春节的长假里避开无谓的杯盏、“掼蛋”之乐,留充沛的精力和十分的清醒给嗷嗷待哺的文思,突如其来的疫情却踏碎了节日的喜庆,也让我刚接上铆的思维在一个午后戛然而断。卫生战线的勇士们一批批开赴新阵地,无边的寒雨中,我眼里是白衣熠熠、大纛裂空,耳畔是黄鹤楼下的滔滔江水如咽如诉。
思维在切换、收缩,最后凝聚为一个点,泪一般饱满的点——危难关头,廉颇未老。钟南山院士忧心如焚,虽84岁高龄,应祖国之需坐车北上,用他那惯与魔鬼较量的手,为武汉这座病城把脉,为全国的疫情把脉。“大家、全国帮忙,武汉是能够过关的。”一则采访,催暖人心,老人家说得很平静,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我也竟然不敢与屏幕中的他对视,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一旁的妻子跟着无语凝噎。钟院士是何等的情怀啊?含饴弄孙的年龄,却不顾个人安危驱驰于抗疫一线,撇掉医术和对形势的判断力,其精神就是一座擎天柱。任何时候,精神不倒,希望就在前方,何况中华民族自古就坎坷多艰,每一次磨难,我们的脚跟会扎得更深更稳。
前方战火连天,各个省、市都动员、征召了医护人员,老专家,中青年技术骨干,年轻的护士,都在非常时期出列,郑重地写下了请战书,按下了红手印,甚至丢下了像遗嘱一般简短的文字,诀别似的向亲人和同事意味深长地挥挥手。我记得以前有一首很流行的歌《为了谁》,是歌颂抗洪战士的,歌词中“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雁归”这段,何尝不适合奔忙于抗阻疫情一线的医务工作者?一省、一市人民的重托,写在他们庄重而自信的表情里。我注意到新闻图片中,我们市的医疗支援队里有几位女同志,其中一位特别年轻,可能才出大学校门,稚嫩的小脸与她的坚毅几乎不匹配。她是谁的女儿呢?她可以说还是个孩子,她的父母为她此行不纠结吗?肯定心酸、担忧、不忍,可大义如帜,他们还是目送背影,让孩子迈向了前线……
真的是前线,敌人无处不在,空气有毒,若不借助仪器,我们的将士看不见、摸不着,敌人却可以随时偷袭,这场战役是何等的不对等?这情形,不由得让我脑海里浮现电影里的某些场面,核辐射带来的灾难显得滞后,对生灵简直是毁灭性的,消防队员的内脏和皮肤同时在溃烂,一只鸟飞着飞着就摔到地上痉挛……这次战役,主战场在武汉,一座原本繁华喧闹、钟灵毓秀的都市,高架桥、大街小巷遽然空荡荡的,因被毒霾笼罩而陷于死寂,敌我僵持……
网络时代,让我们在千里之外的后方,也能通过偶然流出的视频、图片,真切地感受到烽烟起处,斯人憔悴。为了把敌人剿灭、赶走,将士们憋着一股劲,维持着生存最基本的需求。实在疲困得支撑不住了,换班下去,帽子、防护衣都来不及脱下,你挨我、我挨你躺在一间狭小的诊室地上,耷拉着头靠在椅背上、趴在桌子上打盹。灾情和医院的环境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安稳、酣畅地睡上一觉,那一刻,他们的睡眠是那么局促、潦草,不能不叫人泪目。虽说鼠年春节疫情严峻,但是普通百姓照样可以全家团聚、把酒言欢、吃大鱼大肉,照样可以看央视春晚,在手机上发祝福、抢亲友红包。只有细心的人才能想象到,守护着满眼危在旦夕的病号,医护人员是怎样的心情。一桶泡面就是年夜饭,他们含泪匆匆吃下后就折回病房,输液,量体温,察看反映病人体征的监测设备读数,希冀自己尽心的呵护,能多把一个生命从魔鬼手里夺回来,那会儿,唯独没有考虑到,自己被疲惫、焦急蚀空的身躯正滑向一名病人的特征。
我爱从新浪新闻网获取信息,每天,我都要从这扇窗户瞭望中国和世界。在自我隔离的日子里,这个小“猫眼”与我的心一起搏动。全国疫情地图在网上实时更新,一定有亿万双带着美好祈盼的善良眼睛为之眨动、潮润。这次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困惑在于,目前还没找到一剑封喉那样的特效药,确诊病例仍在攀升,被夺去生命的患者见长的数字越发令人揪心。历史上,人类每一次与毒疫的短兵相接,都损失惨重,那些病殍满野、白骨森森的画面,时刻提示着生命的脆弱和萎谢的猝不及防。这支可谓隐形的毒军,确实比披甲持枪更可怕,它诡谲,比尘埃还纤微,我们的肉眼无法望及,躲避、防护百密总有一疏,难怪历代都称之为邪魔、瘟神。科学虽是斩魔之剑,它可以指引我们少走祈求神灵、寄望巫祝的弯路,但是降服毒军的过程注定充满曲折。通过电脑、手机屏幕上不时跳出的消息,我能感受到数不清的科研人员在与毒军的触角赛跑。当屏幕暗去,我也不觉握紧了拳头,向天空挥了挥。
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把自己包得严实,骑车去政府大楼取过两次与防控疫情有关的文件,到单位通过OA系统下发,除此,几乎足不出户。宅得日久,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激增,确实有到外面走一小会儿的强烈欲望。前两天天放晴,晚饭后乘着夜色,我戴了口罩出院子,潜意识里好像病毒有夜盲症,黑暗里逮不住我,便抱着侥幸。
离我家不远就是天然承载着祥和气息的太平桥和一年四季都如诗般漾着粼粼水波的襄河。桥上有几个年轻人放烟花,笑声在昏黄的灯光里撞来撞去,我绕开了。尽管过年,聚在一起嬉闹,隐隐与当下的气氛不合。果然,从另一条路回来时经过贺橹楼,过道两头加了栅栏,又见警察在劝导广场上逗留的一群人,我的脸上一阵发热,为不经意间助长了不好的风气而后悔、内疚。
在这个时段,增加隐忧,给前方添乱真的像知法犯法。可惜每次国家承受着剧痛时,总有人冷眼观瞧,不出一丝力,还说三道四,扮相像指点江山的高人。如同矢量运算中的力,牵引我们渡过劫波的力毕竟远大于各种羁绊。想想除了医生、护士,开着推土机、挖掘机、轧路机建设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工人,载着医疗和生活物资、从四面八方驰援的车队师傅,担负公共场所防控使命的警察,常常被镜头忽略的后勤保障者,寂寂无名捐款捐物的同胞,他们也是这个新年最可爱的人。
把视线从惊心动魄的武汉移开,近前的景象也有动人之处,缘于我们这座书香味颇浓的小县防控之弦也绷得铁紧。好像是除夕夜,浏览微信朋友圈,极少露脸的朱医生居然发了一条动态,大意是他连续值班,如果打电话没接发微信不回复,说明他正忙于抗疫,请大家谅解。朱医生是县人民医院急诊科负责人,中等身材,戴副眼镜,兼具学者的沉稳和医者的仁厚。对他印象深,不仅是他待人诚恳,也由于他职业特征的身影常出现在重要场合。前段时间开“两会”,他就带着其他医生在会堂入口担当急救保障。去年盛夏,我去太平文化广场闲走纳凉,老远就见他穿着白大褂,大汗淋漓地和一帮人在做急救技能宣传和演练……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活跃着县内一帮文学爱好者的“笔峰文学沙龙”,成员们现在只能通过微信雅集,用诗文为病中人祷祝,给前方鼓劲、输送暖流。有的是市级、县级“好人”,干脆冲锋陷阵,去高铁站、国道口做公益,为来往旅人量体温,宣介防护知识。深更半夜,群里抗疫散文、小说、诗歌停止发了,评论冷却了,大家安歇了,我们中间的一位老师还在空旷的高速收费站外罩着红马甲,一副口罩是防护的全部,谁能说到处流窜的病毒不对他下手呢?
我在写的那篇小说,主线是上世纪农人与自然灾害抗争,以苦为乐,穿插着纯洁的爱情故事,细究起来,与当下的情境有几分吻合。“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与魔鬼的较量还在进行,好在春阳渐暖,疫魔猖狂不了几日,有团结这只大手,14亿人民的合力,它终将落荒而逃,我们终将手挽手,唱着歌儿奔向烂漫的花丛,我也将把我的故事好好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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