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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其拉甫的荷塘月色

西安晚报 2020-01-09 04:50 大字

□曹晶

那是十年前的这个季节,我有幸去海拔4300米的红其拉甫当兵锻炼。到达连队一周后,剧烈的头痛、胸闷和失眠的症状才逐渐有所缓解,正当我为自己顺利通过了帕米尔高原的严苛考验而兴奋不已时,脑袋中不免生出一个疑问,在这个高寒缺氧、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区”,连队里那些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的小伙子们,会如何看待艰辛和寂寞呢?

十一月份的红其拉甫早已是一片洁白的冰雪世界。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被一个身材挺拔、轮廓清晰的陌生老兵吸引住了,他穿件旧迷彩服,端着破脸盆,身后紧跟着四五只凶猛的大狗,它们或者撒着欢把前爪搭在他肩膀上,或者在他双腿旁上蹿下跳。

绕过一排废弃的旧营房,我看到他把盆搁在脚边,里面的残羹剩饭立刻引来了狗群的争抢。接着他钻进马厩,里面的十几匹军马见到他就像看到了久别的亲人,又蹦又跳。忙完狗和马的事,他又走进墙角边的羊圈,那里还有十几只山羊正“咩咩”地等着开饭。

一打听才知道他叫迪里夏提,维吾尔族,是连里的军马军犬饲养员。由于平日里他总是带着干粮、赶着马匹早出晚归,难怪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兴许是因为他相对特殊的身份和岗位,从那之后我不免对他格外留意起来。

身在高原的日子里,如果不刻意找点事情打发,那严重泛滥的业余时间简直可以把人逼疯。大多数晚饭后的时光,我都是通过阅读来对抗这高原综合征的。然而时间一长,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每当我走进阅览室,总会发现迪里夏提也坐在里面,见我进去了,这个帅气的维吾尔族小伙子赶紧站起来,收拾好书本,然后像一只壁虎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出去。类似的情况反复出现后,我忍不住暗自琢磨,到底是巧合、礼貌、畏惧还是隔阂?这似乎成了萦绕在我心头的一个结。

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那晚正当他又要从我视线中逃离时,我像绿林好汉那样一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尽量模仿他那口带着孜然味的新疆普通话,“哎,迪里夏提,我嘛到底是老虎还是狮子撒?为啥你一见我就跑?”

他一下愣住了,紧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他确认我并非真的生气,而是在和他开玩笑,这才羞涩地说:“领导,我嘛白天不是给羊喂草,就是给马洗澡,身上有股难闻的臭味,我怕您闻不惯。”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在苦苦探寻的真相?那一瞬间,我脑袋发懵,鼻子发酸,木然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意间,我看到夹在他腋下的那本大书,于是问他,“你这读的是什么?”

“维文版的《荷塘月色》。”

“啊?”我惊讶不已,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当战友们结束了一天的巡逻,纷纷投入到楚河汉界、打“升级”的厮杀中时,他却是用文学来填补精神的空虚。

我的头脑中立刻蹦出一个想法,不知道朱自清笔下淡雅优美的文字用维吾尔语朗读出来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于是我请他把正在阅读的文章念给我听。

他的朗读舒缓而沉稳,尽管我听不懂维吾尔语,但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荷花荷叶香,在这间不大的阅览室中飘散开来、经久不散。

在没踏上高原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在这茫茫的雪域之巅会有这样一座孤零零的军营,军营之中会有这样一群淳朴得有些可爱的纯爷们,他们的存在不光代表了坚守和付出,更重要的是给这片人迹罕至的世界屋脊赋予了某种精神的内涵和象征的力量。

半个月后是老兵离队的日子。那天早上,炊事班专门用高压锅蒸了韭菜鸡蛋馅饺子,我留意到迪里夏提好像有什么心事,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个蒸饺,就匆匆地冲出饭堂。

透过窗户,我看到他一出门就被大大小小好几只狗团团围住,它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有的冲着他喘着粗气,有的撕扯着他的军装下摆,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群不愿离开班长的新兵,迪里夏提不时拍拍这个的脑袋,摸摸那个的皮毛,直到它们乖乖地依偎在他脚边,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好像在做最后的送别。

满载着老兵的卡车徐徐开动了,当我被送别的人群裹挟着,向着远去的战友频频挥手时,模糊的双眼却再也看不清迪里夏提,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早已幻化成一朵朵圣洁的莲花,如同红其拉甫的名字一样熠熠生辉、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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