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里闭门居

那天无意从一棵常青树下经过，发现树上聚满了青白色的小花，朵朵簇簇的，很热闹，让人心里生出一抹暖意。一问，才知道那是枇杷花。心中一惊，枇杷我是爱吃的，却不知在寒冬里开花。临别，终是忍不住回头张望——那微笑在凛冽北风中的一树枇杷花。

回来一查字典，果然枇杷树是秋萌，冬葩，春果，夏熟，仔细想想此类承四时之雨露，吸日月之精华的水果，恐怕也就唯有枇杷了。

枇杷因叶似琵琶得名，而叶恰恰是经冬不凋的，一年四季墨绿得颇有些坚贞与傲岸，偏偏它青白色的花朵又开在北风凄厉的严冬，这就赢得了文人墨客的青睐，爱它的气节与品格啊：用浓浓的墨画上五六片叶，叶间便是一丛丛金果，枝杈间通常还歇上一两只小麻雀，题名就是“枇杷小鸟”，淡雅，素净，并不画满，留白是必然的，要的就是那种清爽与隽永的意境。

枇杷解渴生津，甜美可口，营养价值高，产地也多，尤以苏州东山的白沙枇杷最为出名，据说已有千年以上的种植历史。成熟季节，太湖怀抱里的东山，但见苍翠之中一派金黄，走近了，才看到一枚枚鸡蛋般大的白沙枇杷点缀在绿叶之间，直叫你垂涎欲滴。此时江南的大街小巷，烟雨之中，便有了卖枇杷的吆喝声，蓝印花布的衣衫，青帕包头的村姑，挑一副竹篮担子，或者摆一个摊头，篮子里全是鹅黄一片、大得诱人的枇杷，由不得你不乖乖地掏银子，还要买上一篮，带回家里慢慢地品尝，品品那蜜甜里的江南滋味。

普通人家，在我们这里也有种植枇杷的，好看啊，一年到头都是青枝绿叶的，有生气，而且还能吃果。有年初夏，朋友就送了不少，是连枝带叶送的，那枇杷上面茸茸的细毛还在，该是多么新鲜，衬着碧绿的叶子，实在是好看，闻闻，还有阳光的清香与月光的清凉。我不忍就吃它，找了个白瓷瓶子，想插起来作案头清供，也雅上一回，再吃也不迟啊。可是外出归来，哪里还有？只剩下两枝翠叶插在瓷瓶里。我哑然失笑，知道是家里的小馋猫偷吃了，找到她，她委屈地说，口水都流到胸口了，忍不住就偷吃了。本还想留几个的，后来禁不住枇杷的香甜，那香甜简直是在引诱她呀，只好全吃了。留两枝绿叶插在白瓷瓶里，不也挺好看？我不好怪她，她说得有理，哪有孩子能抵制得住美食的诱惑？

说到枇杷，不能不提起唐代女诗人薛涛，她的居处就植有许多枇杷，还有菖蒲，皆为不俗植物。据说沦落风尘的女诗人，每到冬天枇杷开花时，便闭门谢客，用她的薛涛笺写诗作赋。就在那些枇杷花的清香里，孤高自许的女诗人，写下了大量美文佳作，得到了人们的一致夸赞。诗人王建就有诗《寄蜀中薛涛校书》曰：“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校书意为高级妓女，而就因为薛涛种植了枇杷树，“枇杷巷”也就成了妓家的雅称。

枇杷清肺润喉，止咳健胃，可以入药，枇杷止咳露和枇杷膏就是用它做的。有一次还见一位大妈采了许多新鲜的枇杷叶，说是给女儿洗脸，可以治粉刺，不知是否管用。

最难忘的枇杷在书本里，在归有光的《项脊轩记》里，“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就这么一句话，愣是让世人放心不下，缠绵悱恻，欲哭无泪，感慨了几百年。如今，那棵枇杷树早已深植在许多中国文人的心中了吧？

枇杷、琵琶，因其谐音，也就做出了不少文章。有一对联，只半副：枇杷树下弹琵琶，枇杷掉在琵琶上，琵琶弹枇杷。想了好久，终是没对出下联。还有一打油诗，说是有人送枇杷于人，附函曰，送上琵琶两筐云云。收礼人便赋诗一首：“枇杷不是这琵琶，只为当年识字差。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诗文俏皮，却有失厚道，有些捧起碗来喝酒，放下碗来骂娘的味道。

朱秀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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