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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松为何选南京办私人图书馆?

澎湃新闻 2020-01-03 18:34 大字

原创: 新潮 新潮

2019年12月,高晓松与淘宝主播李佳琦为公益做销售直播,登上热搜。被人津津乐道的无非高晓松那一抹突兀的红唇,但甚少有人关注到他直播里提起过自己的图书馆。

2019年11月11日,由高晓松发起并担任馆长的公益图书馆“晓书馆”在南京老城南正式开馆。“晓书馆”是高晓松牵头打造的公益图书馆项目,面向全社会免费开放。在开馆之初,晓书馆人数火爆,由于采取了限流和预约入馆的管理方式,常常需要提前一周预约。当人们在担心这里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打卡景点之时,开馆两个月后,晓书馆在不知不觉中已回归到图书馆的本质属性。

(南京晓书馆)

在实地探访的过程中,记者发现,在这里,读书人多,打卡者少。绝大部分的来访者或徜徉于书架前,或手捧书本专注阅读。专门开辟的儿童区也为孩子们提供了独立的阅读空间和丰富的儿童绘本,孩子们都抱着自己心爱的书在津津有味地读着。每个人都似乎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享受着没有手机与网络干扰的、与书籍亲密交流的难得机会。非周末时间,这里是人们安静读书的圣地;而在周末,晓书馆常会请来作家、学者和艺术家作和读者们一起分享阅读的感受。

(晓书馆内的儿童阅读区)

(在儿童阅读区读书的一对双胞胎)

这个时代并不缺少书本。无论是在图书馆、书店,还是自己家中,书本都随处可得。告别了“书荒”,人们走向了“读荒”——公民阅读数量逐年下降、实体书店遭遇寒冬、公共图书馆里总是备考者多而读书者少。

作家叶兆言在南京晓书馆的开馆仪式上说:“不是图书馆才有书,而是图书馆更容易让我们读书。”

今天,对图书馆的馆长而言,应该提供怎样的功能和服务?对读者而言,又需要什么样的公共阅读空间?晓书馆或许不是回答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但确实又提供了一个新的解答思路。

图书馆的前世今生

图书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私人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晓书馆”是私人图书馆中最年轻且稀见的成员之一。从市图书馆到校图书馆,公共图书馆面对公众,多由国家或社会出资,属于集体。而私人图书馆仿佛是近年来才兴起的文化潮流。

如果将目光扩大到整个图书馆史,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图书馆在一开始其实是私人的。在古代图书资源稀缺且珍贵的条件下,这类图书馆多是皇家、贵族的所有物,选址也大多在寺庙、神坛旁边。真正有着社会教育意义、促进社会知识平等、获取途径自由的图书馆,到近代才出现。

1902年,徐树兰创建了古越藏书楼,这一藏书楼大体可以算作是我国私人图书馆的开端。1904年,湖南图书馆正式开放,这是我国第一所官办省级公共图书馆,成为了中国进入近代图书馆阶段的标志。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图书馆事业持续建设,基本建立了全国规模的公共图书馆系统。

由政府出资的公共图书馆是图书馆业中的大宗。它们属于国家兴办的文化事业机构,经费来自于地方行政机构的税收收入。但这类大、中型的公共图书馆因为受其地理位置、馆藏量等因素制约,实际的受众普及率并未达到理想情况,于是便出现了小型的社区图书馆,作为对这一情况的补充。

社区图书馆属于基层图书馆的一种,网点众多,主要向辖区内的居民提供文化教育和休闲娱乐服务,相较大、中型图书馆更贴近人民生活,但其资源配置、经费支持、硬件设施和人员配置都非常薄弱,无法满足需求。

以北京为例,据资料显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北京就倡导社区图书馆建设,如今覆盖率已达到90%,但相对于城市高速扩张和不断膨胀的人口,这一数量远未足够。按国际图联的标准,在城市内主要居民区,通常离图书馆1.5公里左右就要设立分馆,北京很多的小区显然都未“达标”。首都如此,可以想见其他地区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在这种情况下,私人图书馆作为公共图书馆的补充,日益蓬勃发展起来,但发展状况十分艰辛。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目前共有民间图书馆 300 余座,大多分布在一些乡村或农村务工人员较集中的城市社区,由爱心人士自己开办, 并免费为当地居民提供书籍阅读。

文化的贫瘠是催生私人图书馆的土壤;创办人文化的自觉是私人图书馆萌生的主因。这些民间私人图书馆由于密切参与了当地的精神生活,在塑造当地精神文化生活中起到了其他任何方式都无法代替的作用。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私人图书馆都能由“晓书馆”这样雄厚的资本作为支撑,大部分私人图书馆在中后期因资金短缺、管理欠规范而陷入困境,有的甚至最后因涉嫌非法集资被强行关闭,像流星划过天空而陨落。

私人图书馆该如何运作

作为私人图书馆的一员,晓书馆为私人图书馆的运作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成功案例。私人图书馆明显具有以下三个特点:第一,个人性,创办主体一般是个人、企业或社会非营利组织;第二,公益性,面向居民免费开放;第三,社会性,其资金来源主要是个人和社会捐赠。与公共图书馆相比,公益性和社会性前者都能做到,私人图书馆的优势便在于其个人性。

个人性给予了私人图书馆在馆藏和建筑上的鲜明特色,也带来了资金来源不稳定的问题。私人图书馆如果想要长期发展下去,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资金压力。晓书馆由高晓松与万科旗下的文化品牌“大屋顶”共建,在运作资金上得到了持续的保证。实际上,这种名人出面、企业出钱的模式,也是在一步步探索出来的。

据新京报记者调查,第一家晓书馆“杭州晓书馆”的原址,最开始时是良渚文化村的社区图书馆。这里本来属于良渚文化村社区书馆项目,原设想是通过众筹和募集村民捐书的方式将馆内的书架填满,但最后筹集到的书款和捐书都十分有限。随后,晓书馆便进驻于此,以高质量的选书替换掉了村民们先前捐来的质量良莠不齐的旧书,社区图书馆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吸引四方游客和读者前来打卡的文化地标和公益图书馆。

(杭州晓书馆)

私人图书馆的个性多来源于馆主的个人风格和审美趣味。南京晓书馆中有四万册书籍,由馆长高晓松指导收集,以文史哲为主,同时还有大量关于建筑、书法、文物等艺术类的图册。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中,有一些是高晓松的粉丝,而对于更多的非粉丝读者而言,高晓松的文化名人身份,在一定程度也给予了他们对选书质量和口味的信任和保障。

近年来,由文化名人开办的私人图书馆其实并非晓书馆一家。作家麦家在杭州开了“只看书不卖书”并准备了“创作者卧室”的“理想谷”,先锋派作家马原在云南南糯山创造了一个理想世界“九路马书院”;古色古香的“培荣书院”是主持人汪涵送给父亲的礼物。

与晓书馆相比,这些私人的书院明显更为小众,不仅在资金来源上绝大部分来自私人支出,风格上也更多地体现个人特色。虽然也具有公益性质,面向社会公众开放,但无论是从规模还是辐射范围来看都比较有限,更像是一座屋主用来会见知己的精神后花园。

(杭州的麦家“理想谷”)

南京晓书馆超越了高晓松的个人风格,注入了更多南京的城市气质。如高晓松在采访中所言:“其实,不是南京需要我和图书馆,是我需要南京。我需要这个图书馆,这是我的梦想。这个梦想像种菜一样,要种在肥沃、有阳光雨露的地方,种在适合的地方,种在有很多文人的地方。”

高晓松选择将第二家晓书馆开在南京,从建筑选址来看,不同于杭州晓书馆临时接替本是安藤忠雄为社区图书馆设计的场所,南京晓书馆选址于明城墙下,坐落在老城区,特意请来与南京历史有着特殊缘分的设计师——蒋介石的曾孙蒋友柏设计。最后呈现的设计效果与南京历史密切相关,南京城墙标志性的“一城、二马道、三瓮城、四城门”等意象都被纳入其中,建筑本身便算得上是一本南京城的文明之书。这也促使晓书馆的受众超越了名人粉丝群,而辐射到了众多对南京感兴趣的外地游客,成为这座古都的文化地标。

(晓书馆中模拟城墙城砖的玻璃墙)

(晓书馆二楼的城墙阅读区)

对于私人图书馆来说,除了馆主的个人魅力,如果想扩大受众面,就需要适当选择优质的“大众”品味来靠近,让图书馆的气质拥有更多的内涵。

图书馆只是一个图书馆?

深圳南山图书馆首任馆长程亚男在谈到私人图书馆时指出:“一座图书馆之所以得到民众的认同,并不仅仅在于馆舍的大小、藏书的多少,而在于其秉持的价值观念是否能给民众温暖、智慧和梦想,并吸引他们走进来。而这恰恰是公立图书馆所没有的东西。”

晓书馆让人们看见的,不只是单纯做一家“图书”馆的本分,而是要在艺术层面引领审美品味、在社会层面上促进思想交流的更大野心。

在创办以来的不到两个月中,晓书馆已接连举行了四期伴读分享会。四场伴读会的分享嘉宾中既有偏爱文史话题的作家叶兆言,也有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的《读库》主编张立宪;既有立足于南京历史,记述南京长江大桥修建历史的《大桥记忆》的相关创作人员,又有留意“苏式生活”的昆曲《浮生六记》的制作人和演员。

晓书馆对伴读嘉宾的选择,展现出了在审美趣味上的开放性和多样性,也传达出了其号召读者去尝试和接受不同风格、不同形式的艺术的用意。对于读者而言,参加伴读会不仅可以通过与嘉宾的交流和求教,提升自己读书的深度;还有助于走出自己的知识舒适区,拓宽今后在阅读时的选书范围。

(张立宪在晓书馆中分享)

晓书馆的伴读分享会的模式在书界其实并不新鲜。在九十年代的台湾,开业不久的诚品书店便已经开展了不少这样的线下活动:小众音乐会、实验小剧场表演以及学者们的理论分享和演讲等。

梁文道将当时诚品给人的感觉描述为:“如同一位优雅文明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他心态上非常开明,非常进步,很懂得欣赏这个世界上各种新的思潮与新的文化现象”。

书店和图书馆固然首先是知识的存储库,但当它尝试着通过线下活动去传递价值和理念,促进读者的思想交流,那么整个实体空间中所营造出来的气氛,或许比其中摆放着的书本更为生动。

除了举办与读书密切相关的伴读会,南京晓书馆在开馆之初还举行了为时三个月的“哈佛大学·杂书馆特藏展”,将高晓松杂书馆与哈佛燕京图书馆所收藏的珍贵馆藏以展板和高仿复制品的形式展出。

晓书馆的负责人承认,这次展出是“更多着眼于文献价值而非文物价值”,虽然不是原物展出,但也可以让来访者通过观看如唐代写经、鲁迅和茅盾写给伊罗生的书信等多种多样的文献和手稿,领略到两家图书馆的丰富收藏。与书籍相比,实物的展出可以从另一种角度更直观地启发人们对于图书收藏的关注和思考。

(晓书馆中的“哈佛大学·杂书馆特藏展”)

图书馆的外延应该延伸到何种程度?晓书馆的答案是加上博物馆。而作为公共图书馆的代表,纽约公共图书馆,则延伸到了更大的职能范围。

在纪录片《书缘:纽约公共图书馆》中,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分馆之一位于林肯中心。这里的布鲁·诺沃尔特讲堂不仅会邀请作家学者前来演讲,还会举办高水准的音乐会。馆长将此视作两种使命的伟大结合:“这座图书馆是林肯中心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肩负它的使命,志在为人们展示最高水准的艺术精华。我们又身在纽约公共图书馆中,所以我们也肩负着图书馆的使命,成为一个温暖热情的,致力于教育与培养每个个体的激情与好奇心的地方。我们愿意把自己看作是这两种使命的伟大结合。”

(纽约公共图书馆)

作为公共图书馆,纽约公共图书馆不仅是一个免费学习的场所,还兼办社会服务活动,图书馆会不时举行求职招聘活动,为待业的人们创造再就业的机会。

作为城市中最大的文化交流中心,公共图书馆或许应该对其社会责任有更多的思考,考虑在社区和公民中更积极地发挥交流的作用。

参考资料:

[1]图书馆产生特点与演进路径,王子舟,图书馆论坛,2007年第6期。

[2]中国近代图书馆史分期的历史语境,吴稌年,图书情报工作,2008年第3期。

[3]民间私人图书馆的现状与前景,王子舟,中国图书馆学报,2010年第5期。

[4]在场的力量——民间图书馆兴衰之启示,程亚南,公共图书馆,2012年第2期。

[5]私人图书馆,成长多烦恼,工人日报,2013年12月16日。

[6]图书馆馆长高晓松,南方人物周刊,2015年11月23日。

[7]我们去了高晓松在杭州开的“晓书馆”,发现它从前是另一个样子,新京报书评周刊,2018年4月14日。

[8]晓书馆、理想谷:当资本与情怀相遇,齐鲁晚报,2018年4月22日。

[9]叶兆言:公共阅读空间:治疗读书的偏方,大家-腾讯新闻,2019年11月25日。

[10]梁文道:书店纷纷倒闭,但我始终相信尊重人的生意,看理想,2019年12月18日。

往期回顾

白衣歌者|纪实七十二小时|猫记者的冬天

采写|林小溪 南京大学文学院2019级研究生

丁浸哲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魏伊凡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美编|吴昊明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9级本科生

责编|丁浸哲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图源|部分来自网络

原标题:《纪实|高晓松为何选南京办私人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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