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年且珍惜

□李晓

前不久,我们高中同学搞了一次同学聚会。

那天同学聚会上,我们几个男人喝酒时突然惊叹出声,发现大伙差不多都已经两鬓斑白,发际线也抬高了,秃顶的男同学就有四五个。大家彼此打量着,相互发出不同的感慨。中年白发,这是季节带来的风雪,翻卷着命运的万千滋味,悄然飘落到我们头顶了。

我认识一个苏州的中年男人,他常徘徊在运河岸边,这个喜欢在灯火阑珊的街头独自喝上一杯的男人告诉我,他想念一个女子,她叫小乔,小乔在常州开了一家刺绣店。苏州到常州,坐高铁要半个小时,坐火车,也就50分钟的行程。男子偶尔坐火车去看小乔,到了常州,有时就默默站在店铺外,望着小乔在店里一针一线刺绣,却不打扰她,一个人在常州的馆子里,喝了米酒就走。一个寂寞男子坐在回程火车上,一闪而过的景物都如幻觉。男子有次在微信里对我说,他那些悄然爬上头的白发,像霜一样,是想念小乔而变白的。

一个男子为一个女子而白了头,这本身比霜更美,有着一种荒凉之美。

50岁的鲁迅已有了白发,他的文字大多如匕首,头发也是根根竖立着,像刺猬一样。有一天,许光平要给他拔白发,鲁迅走开说,男人的发是不能拔的,那是气血。这么一想,就明白鲁迅的一生,为什么总是气场逼人了。

看见那些旧日光影中的大师先贤,他们到了晚年,大多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我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哪怕一生沧桑,到晚年却活得充满了童真,这才是人生大境界。

朋友老韩有了白发那年,起初不适应,每个月去理发店染发,还让乡下亲戚去深山挖何首乌,然后把何首乌蒸煮晒干,泡成药酒每日喝上几口,却不见效果,白发还是倔强生长。有一天,他的妻子对他说了一句话:“老韩,我跟你一辈子过下去,不就是看你从黑发变白头吗,你染了发,我倒看着不自在。”有了那句话,老韩从此再也没去染发。最深情的伴侣,最持久的相守,是本真的相处,而不是整日甜言蜜语。

一个中年白发男人,靠在老城墙边晒太阳,风中白花花的发,如芦花飞扬。一个中年白发男人回家看望父亲,白发老父一个人坐在阳台藤椅上打瞌睡。这个中年男人给父亲披上一张毛毯,父亲却醒了。父子俩深情地看着彼此。两个白发男人,一瞬间似乎完成了生命中的某种交接,也有流淌着的感激。

人到中年,各种人生的交集,纷繁的命运,我们最终都得去坦然承受,它们将凝固成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历史。白发人,让我们一起抬眼相望,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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