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女性摆脱家暴到底有多难?
据统计世界上每三位妇女和女童,就有一位曾遭受过家庭暴力。我国在2016年就已经出台了反家庭暴力法,但三年间遭受不同形式家暴的女性数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始终稳定在20%左右。
那些被家暴埋葬的人生
2005年,柴静曾经做出一期意在反家暴的《女子监狱调查》,采访了石家庄女子监区那些遭受严重家暴,最后忍无可忍,在反抗时杀死了丈夫的女性。小豆十五岁嫁给丈夫,他没完没了地虐待小豆,只要小豆“不听话”,就把她吊起来用皮带或者鞋底子抽。安华被打了二十年,一只眼睛被丈夫用酒瓶砸瞎了,只反抗过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的婆婆、孩子身上都留下了丈夫家暴的痕迹。在她杀夫入狱之前,全家人都生活在丈夫家暴的阴影之下。
面对无休无止的家庭暴力,她们尝试过不再沉默,向亲友寻求帮助;也试图逃离不幸的婚姻,寄希望于离婚,甚至都已经走到了法院的门口。亲友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以和为贵劝她忍受,走到法院门口也被丈夫强行抓回。在绝望中挣扎的女性,走投无路地杀死了丈夫。但社会对她们没有丝毫怜悯,即使摆脱了家暴,还要面临着几十年甚至无期的监狱生涯。
在记者手记中,柴静提到,她看过一份报告提到,在各地监狱女性暴力重犯中,杀死丈夫的比例很高。数据显示,女性杀人犯中已婚女性占百分之九十左右,被害人大多数是成年男性,主要原因是家庭暴力和婚外情纠纷。
除了杀死丈夫,家暴之下的女性也会选择自杀寻求解脱。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女性自杀率超过男性的国家,《人民日报》指出,我国每年有15.7万妇女自杀,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因为家庭暴力。
对于全球女性而言,家庭暴力都是环绕在生活里的梦魇。今年法国就发生了两次抗议女性遭受家暴的游行:第一次是在7月6日,千余人聚集在巴黎街头,截至当时今年已经有至少75名女性被伴侣杀害;第二次是在11月23日,消除对妇女的暴力行为国际日前夕,因伴侣家暴而死亡的女性已经增加了四十多名,约3.5万人走上法国的城市街头,人们拿着紫色的标语牌,有的写着受害者的名字,有的写着“别再谋杀了”的标语。
1999年,联合国就已经确立了消除对妇女的暴力行为国际日。也就是说,至少二十年来一直都有人在不断地为消除家庭暴力进行努力,家暴不是没有得到重视。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女性遭受家暴的几率一直居高不下。到底为什么家暴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下定决心摆脱受虐关系并非易事
对家暴幸存者的调查表示,受害者往往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遭遇家暴。许多女性认为,家暴就是夫妻吵架罢了,忍受家暴是天经地义,“床头吵架床尾和”,她们往往没有把家暴真的放在心上。1993年,长期从事妇女儿童问题研究的孙晓梅教授去北京郊区调研,她的每个调查对象都表示遭遇过家暴,但她们认为,妻子被丈夫打一辈子是应该的。
“疯狂英语”李阳对妻子Kim的家暴案曾经是震惊社会的大新闻。Kim遭遇家暴去报警的时候,有一位男性试图阻拦她,告诉她“男人不可以打女人,但是老公可以打老婆”。
在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UNODC)发布的报告中,每10名被故意杀害的女性中,就有6名是被亲密伴侣或家庭成员伤害的,2017年平均每天有137位女性被家庭成员杀害。正因为是在家庭中,女性受到人身伤害的可能性更大,也可能难处理,导致家庭反倒成了对女性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同样,李阳从来没因为家暴妻子而感到愧疚,反过来他对媒体说“爸爸妈妈打架不是正常的吗”。Kim也是因为害怕女儿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才站出来接受媒体的采访。
另一方面,施暴者会对家暴对象进行心理操纵,他们会把家暴的责任推到家暴对象身上去,认为家暴对象才是冲突的源头。他们常常说,“都是因为你XXX,我才这样,都是你的错。”时间长了,施暴对象很容易相信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有的被家暴的女性能感受到施暴者对她的爱,并且她自己也很难从对对方的爱中抽身。无论是宇芽还是Julieta,都提到了施暴者对她们的控制欲,只要她们和男人一说话就吃醋,甚至和女人说话都会猜忌,这很容易使她们认为对方还是爱着自己的。
即使自我认识到了家暴,想要摆脱家暴也并非一件易事。《致命女人》中频繁被丈夫家暴的玛丽,只能用化妆来掩盖伤痕,贝丝·安问她为什么不离开她的丈夫,她表示离开也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谋生。娜拉出走就能永远不回来了吗?大结局玛丽的丈夫和贝丝·安的丈夫同归于尽,可惜这只是女性开挂爽剧的美好幻想;在现实中,大多数被家暴的女性都深陷泥潭难以脱身。
一位曾经在妇联工作的男社工表示,他曾经努力帮助一位被家暴的妇女,寻求一个保证她人身安全的办法。她遭受了数十年的家暴,每次被打得头破血流以后施暴者就逃之夭夭,即使妇联介入他也不出面。但是,同事却劝家暴对象原谅施暴者,让施暴者做出不再家暴的承诺,这根本不可能根治家暴。妇联的女同事们还秉承着“受害者有罪论”,声称一定是女性做错了什么才会惹来丈夫的毒打。
在家暴面前,女性很难真正获得援助,就算拨打110报案,警察一听说二人是夫妻关系,本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原则,多半也只会当作家庭纠纷不予重视。2009年,北京女孩董珊珊被丈夫殴打致死,在此之前曾经八次报警,但最后都被警方以“不好管,现在还是夫妻”为借口拒绝。在上世纪六十到七十年代,美国警方也认为家暴这样的家庭内部事务不宜多干涉。但是,在1984年,特雷西·瑟曼遭遇家暴多次报警,警方均以家庭事务为由置之不理,即使后来法院给特雷西颁布了保护令,警方也出于家庭事务不好干涉的原因,没有真正对她丈夫采取行动。最后一次,她丈夫对她捅了十三刀,她对公权力提起诉讼,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与此同时,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市警方发布了一个报告,称他们选取了1981-1982一年内300多个家庭暴力案件,在随后六个月中进行跟踪记录,警方一共采取了三种方式来处理家暴:送走施暴者八小时、调解纠纷、实施逮捕,最终发现实施逮捕的效果是最好的。这两件事使美国加快了完善反家庭暴力法的脚步,直到2005年,已经有23个州和1个特区将强制逮捕施暴配偶写入了法律。新西兰也受此影响,将强制逮捕家庭暴力中的施暴对象写入了法律。
在中国的《反家庭暴力法》中,人身安全保护令的实施有很大困难。早在2010年,江苏省当地就出台了人身保护令的规定,但截至2011年底,只发出了十多个人身安全保护令。大部分地区的人身安全保护令支持率只有不到20%,而经工作撤回的高达三分之一。
根据东方网反家暴法实施一周年的有关报道称,法院积极开展法制教育和司法调解工作,一些施害人主动承诺不再实施家庭暴力,37位受害人自愿撤回申请。也就是说,法院宁愿花费精力去调解,也不愿去核发人身安全保护令。一方面是中国警察没有强制逮捕施暴者的权力,另一方面是法官难以理解人身安全保护令的意义在于对有可能发生的家庭暴力防患于未然。
对于大多数遭受家暴的女性来说,家暴取证难,认证率低,家暴案的认定率仅有百分之十左右,且赔偿数额也多在5万元以下。
目前家庭暴力案件的证据,主要来自于医疗机构的记录和证明,相较于物理虐待,精神虐待的取证难度更大。根据一项分析了2016年到2018年间400份涉及家庭暴力案件的研究发现,有半数案件都没有提供相关证据,仅凭当事人自我陈述,家暴取证难可见一斑。
摆脱家暴仍是难题,各国仍在不断探索对策
各国也都对家暴加强重视,进行反家暴教育。11月22日,意大利一家医院展出了遭受家暴女性的X光片,她想展示自己26年行医岁月所见到的残酷事实,把女性真实受到的伤害展现出来。罗马前几日也有数万人游行抗议家暴,在抵达终点的时候,她们集体坐在地上为因家暴丧生的女性默哀。2018年,意大利共有119位女性死于家庭暴力,相当于每三天就有一名女性死于家暴。
今年9月3日,法国总统马克龙视察法国反家暴专线的现场,旁听了一位女性求助者的电话。一位57岁的妇女经常被她的老公家暴,她向宪兵队求助,希望宪兵能够陪她回家。但是,宪兵表示没有法院的传票,他不能这么做。马克龙给接线员写了很多建议,但没有说服宪兵,最后只能让受害者去求助一个家暴互助社团,接线员向总统表示他经常遇到这种事情。
法国已经是欧洲家暴率第二高的国家,截至11月23日,较之前一年法国因家暴死亡的女性已经增长了17位。法国的对策是数十条措施打击家暴,其中有教师必须接受男女平等的培训,成立针对有家暴行为的男性收容中心等,并提出给有家暴史的男子安装电子脚镣,只要超过安全距离地接近被保护的人,就会发出警告。同时,法国政府拨款3.6亿欧元。但女权协会认为,政府采取措施太过迟缓,拨出的经费不足以推进反家暴事业。
在反家暴教育中,美国已经收到了一定的成效。美国政府让家暴幸存者到监狱中与施暴男性进行交流,所谓“修复式正义”,让男性直面自己家暴的历史。参与过16周家暴介入服务的施暴者,在出狱后第一年施暴的几率降低了80%,也有人出狱后成为了这个项目的推动者。Leigh Goodmark,一位律师兼教授表示,刑法并没有降低家暴的概率,应该去思考家暴背后的社会问题,失业男性更容易家暴,创伤和暴力也与家暴高度相关。但是,对于“修复式正义”项目到底是否能代替监禁,还充满着争议。
尽管大多数国家都在为解决家暴问题思考对策,但也不乏截然相反的声音。俄罗斯是世界上仅有的没有出台反家暴法案的国家,过去十年里下议院所有的反家暴法案提案都没有通过。甚至在2017年2月,俄罗斯将家庭暴力认定为非刑事犯罪。
今年11月23日,近二百名东正教教徒,在莫斯科公园里聚集反对议员们正在筹备的“惩罚家庭暴力”的法案。他们表示,这项法案将违背俄罗斯家庭传统价值观。之前将家庭暴力认定为非刑事犯罪,已经很大程度地使受害者失去有力的保护。但这掩盖不了八成女杀人犯是因在家暴中进行自卫,每天俄罗斯有四十名妇女死于家庭暴力,何况还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女性不会举报家庭暴力。在此之前,俄罗斯女性波波娃和米楚辛纳鼓励女性化家暴妆并拍照发到社交媒体上,她们的发文已经获得了超过40万点赞,她们要求制定新的家暴法律,已经有超过58万人签署。
今年,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建议,有关部门尽快建立家庭施暴者黑名单,纳入征信,一次施暴,处处受限。但这实施起来可能有很大的难度,能意识到家暴的女性本就不多,家暴取证也困难,一旦实行这个黑名单制度,怎么样才能不沦为鸡肋还很难说。
(彭镜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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