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令人醉□路来森
香港作家蔡澜，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的话：“花香令人醉、茶醇令人醉、景色令人醉、美女令人醉、读书令人醉。”
他把“读书令人醉”，排在最后，未免有些煞读书人的风景；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毕竟耽于读书的人太少，能享受到“读书醉”的感觉的人，更少。数“醉”之中，使“读书令人醉”作末陪，蔡澜，亦算“解者”。
很多时候，我觉得，读书，即如饮酒，有一个“渐入佳境”的过程。
美酒在前，会喝酒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端起酒杯，放到鼻端，轻嗅一下；然后，便是一阵深呼吸；呼吸之下，对杯中酒的感觉，即已印入心中了。读书，亦是如此。喜欢读书的人，拿到一本书，大多，并不是急于展读，而是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端详一下封面装潢，抚摸一下纸页的质地，嗅一下书页缓缓散溢的书香……于是，一本书的大体“印象”，便在心中形成了；于是，一个人初始的“读书欲”，也便被诱发起来了。
下一步，就是展书就读。在阅读的过程中，沉溺于阅读内容，于是醉意渐生，渐浓。
不过，很多时候，读书之“醉”，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入乎其中的；其“醉”之表现，也就随之形于意表了。
古人读书，有“击节”之说。有人认为：击节，是在故意创造一种读书节奏，以配合朗读；但我却认为，击节，是读书人读书过程中“入乎其中”的表现，大多是情不自禁，油然而生，是一种读书至乐的陶然醉境。
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记叙“先生”读书的情景：“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只有他还大声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那“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的情景，应该，也是一种读书至“醉”的表现吧。
有些时候，读书令人醉，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阅读氛围。
古人，似乎特别推崇“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氛围，我对此，却是大表怀疑：美女当前，肉体生香，若不心猿意马才怪呢。
虽不羡慕“红袖添香”，但“夜读”，却总是为大多数读书人所喜欢的。夜深人静，门扉紧闭，外面骚动的烦嚣，即被关在门外。此时，一本书，一盏茶，一支烟，一个人，世界就只属于自己了。此时，静静地读书，最是容易进入某种境界，最是容易陶醉其中；读着，读着，就禁不住“神往”，禁不住“击节”，甚至于禁不住“拍案而起”。
我在大学读书时，有一位教授古典文学的老师，在课堂上曾经绘声绘色地描述过他“夜读”的陶醉之境。他说：读到高兴处，他就会把书房中的电灯拉灭，然后，一个人呆在书房中，沉浸于所读过的内容，慢慢地品味、咀嚼、享受；很多时候，都是“沉吟”至天明，看到窗口的亮光，才豁然惊悟，从读书的“醉意”中醒来。
想来，若没有那静谧的“夜读”氛围，哪里又能生发出如此美妙的读书境界。
不过。“读书令人醉”，到底还是读书人的一份享受，而且还是“真读书人”才能得到的一份享受。这种“醉”，表面上看，似乎是书的诱惑；本质上，实则彰显的是一份读书人的“真性情”，是读书人风雅的表现，是读书投入的一种高境界。
作为读书人，情愿“读书醉”；“醉”而至死，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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