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辽金争霸“大三国风云”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以《张居正》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的著名作家熊召政，今年再推长篇历史小说《大金王朝》。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大金王朝》，是熊召政潜心14年，在辽金故址行走6万里，研读上千万字史料后创作而成，作者以宏阔的视野，雄健的文笔，展现了北宋末年宋辽金“三国争霸”的浩荡历史。
宋金辽才是“大三国”
1115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不堪辽国的欺压，在苦寒之地松花江畔建立了金国。而在富庶的南方，大宋君臣念念不忘收复北方的燕云十六州，不惜违背与辽国确立的“澶渊之盟”，启动联金灭辽的计划。十年后，逃亡中的天祚帝耶律延禧被金俘虏，辽国灭亡。又两年后，大宋的都城汴京也被金兵攻陷，北宋覆灭。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地发生在短短十二年间。《大金王朝》着力刻画的，便是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大金王朝》分为“北方的王者”“擒龙的骑士”“逊位的皇帝”“崩塌的帝国”四册，卷帙浩繁。如果说《三国演义》描写的是魏、蜀、吴三国争雄的历史，那么《大金王朝》描绘的便是宋、辽、金三国争霸的故事。为了写作《大金王朝》，熊召政研读了《宋史》《金史》《辽史》《宋史纪事本末》《辽史纪事本末》《金史纪事本末》《三朝北盟会编》等史籍，以及众多反映东北历史的文人笔记，和国外学者研究中国历史的著作。读书之外，熊召政还在辽金故址行走6万里，他去了金国最早的都城阿城，深深感受到什么叫“草根活力”；他还去了开封故址，体会到太多“享乐和腐朽的气息”。熊召政认为，《三国演义》里的三国，其实是“小三国”，魏蜀吴的领土范围都不大，人口加起来可能只有2000万人。而宋金辽这才是“大三国”，这三国加起来的人口有一个多亿，国土1350万平方公里。“大三国”背后蕴藏了太多故事，而人们对这些故事，忽视太多。
正是这样的“大三国”视野，让熊召政创作这部《大金王朝》时有了更为客观的“历史立场”，他认为，我们一直视岳飞为民族英雄，但女真族其实也是中华民族之一员。我们很多人口头说中华民族，实际心里只有一个汉民族。熊召政希望通过《大金王朝》，来呈现中华民族的复杂性，阐述由来和走势，“来写写这个大历史观”。
居庸关前的铁蒺藜和巨石
史学的力量在于真实，而文学的力量在于人物的再生。相比史家的考证，小说家至难之处是在已确定的史实舞台上，再构建更丰富的历史场景。熊召政自称“是个笨人”，为弄清楚《大金王朝》中的细节描写，做了许多案头与田野工作，诸多故事，并不来自凭空的想象。
比如，为了写“居庸关之战”，熊召政特意跑到居庸关实地察看，他看了居庸关的关沟和对面的鹰嘴峰。他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思考当时这场仗是怎么打的。后来，他看到有一条史料提到，半夜大雪之后，石头都冻裂了，对面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将城墙撞了一下。这让他深受启发，于是演绎出一个推石攻城的行动。在查了冬天可能到达的极限温度后，熊召政设计了一场火攻铁蒺藜的行动。在真实的历史框架之下，文学的想象开始蓬勃生长——“一入腊月，幽燕地面少有晴天。凄厉的北风中，雪片儿赶集似的一阵紧过一阵。居庸关外四十里长的逼仄峡谷，称之为关沟，是塞外朔方进入中原的必经之地。蒙古高原凛冽的寒风吹到这里骤然收窄，犹如三军夺路，风刀霜剑更胜于虎贲之师。阿骨打穿着一副厚重的铁甲，骑着一匹火红色的纯种沙州马，他给这马起了个名字叫火飞龙。在一队骁勇骑兵的簇拥下，阿骨打从关外野狐岭的方向纵辔而来。”
此前阿骨打已经打下了辽国多块疆域，上京陷落后，辽国天祚帝四处逃亡不知去向，以萧干为首的一帮大臣以“天祚帝已不能行使皇帝权力，而国又不可一日无主”为理由，决定拥立耶律淳为皇帝。在辽上京被攻陷后两个月，耶律淳在燕京称帝，号天锡皇帝。但三个月后，耶律淳就一命呜呼，耶律淳的爱妃萧德妃于是成了辽国的实际掌权者。打燕京必须拿下居庸关，阿骨打攻打燕京之时，正是萧德妃掌权燕京之时。而此时守卫居庸关的是辽国大将张觉父子。天寒地冻，居庸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觉父子信心十足。他们在关沟之前布下了长长的铁蒺藜阵，一个个铁蒺藜球被风雪冻住，坚固异常，人马难行。而居庸关对面的鹰嘴峰峭壁林立，“连只猴子也爬不过来”。
但“居庸关之战”的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阿骨打冒险巡关后，连夜制定攻关策略：主力人马连夜收集柴草，第二天火烧铁蒺藜阵；三百人组成的敢死队生死攀岩，连夜赶往鹰嘴峰。第二天一早，在居庸关守关部队还在梦乡之中时，火攻来到，敢死队在鹰嘴峰推下两块巨石，直接在城墙上砸开了大洞，张觉父子弃关而逃，阿骨打不战而胜。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所谓宋辽金“大三国”争霸，其间有太多有关战争和阴谋的故事，辽国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是因为这个政权已经进入了奢靡享乐腐朽的末期，无法抵挡“草根”金国的强悍进攻，对于北宋而言，情况更是如此。在金国攻打辽国之初，宋金曾有联手灭辽的密约，在金国攻辽一路取胜的同时，北宋两路“北伐”大军却“屡战屡败”，“军事实力”之弱暴露无遗。加上内部的勾心斗角及与辽金“外交”上的种种问题，终于导致汴京被金兵攻陷，徽宗、钦宗二帝被俘。
在惨烈的战场和权力斗争之外，小说家不会放弃儿女情长。国运虽然堪危，宋徽宗依然是李师师家的常客，他在天香楼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是李师师家的茶室。“徽宗每次来，都必定坐在正壁之下的那只半高曲背靠椅上，他的面前是一只镶了白玉铺了湘帘的乌木茶几。此时，乌木几上摆了几只建安出品的绀黑色的兔毫盏，几本刻工精美的茶书，如陆羽的《茶经》、陶谷的《荈茗录》、叶清臣的《述煮茶小品》、蔡襄的《茶录》、宋子安的《东溪试茶录》、黄儒的《品茶要录》、熊蕃的《宣和北苑贡茶录》，这些书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摞，置于乌木几之右侧，其左侧单放了一本，是一函三册的《大观茶论》。刚刚坐定的徽宗，因没有看到浴中美人，心下不免惆伥，但看到这函茶著，不免又生了些欢喜。”
李师师不仅有风花雪月，还有情有义。到了汴京城破之际，金军放出话来，何时交齐赎金，何时放还扣押的二帝。李师师听说后，不仅将收藏的金银珠宝献出，凡是稍稍值点钱的物品也都一概上缴，她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两位皇帝尽早回归。与此同时，曾深受两位皇帝信任的大太监妙官，为了保命，竟然主动向金军告密，将那些金军所不掌握的皇亲国戚的名单全部供出。金军当然没有放回徽钦二宗，李师师倾家荡产救徽宗的梦想也没实现，为了不受金军之辱，李师师最后悬梁自尽。小说最后写到人们发现一张笺纸，上面是李师师抄录的花蕊夫人的一首小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熊召政觉得，写出这些，就是想让人看到一个丰富的、有血肉的李师师，她有令人敬佩的人性。我们不能按照传统礼教观念去看待这个女人，认为她有污点就一无是处，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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